1694 夏昭学连踹陶岚(1 / 2)
杨长山查这些查得非常辛苦,他借由推演天象之名,一点点从唐相思口中探话,将千丝万缕整理到一起。其中还探出不少地名,都由洛衔因悄悄去查。
洛衔因也是杨长山潜伏在唐相思身边这么久以来,唯一的接线人。
提及唐相思和青铜铃铛,便要提及唐相思的身世。
夏昭衣一直以为唐相思是一个寒门书生,实则不然。杨长山说,唐相思是夺月公主抢月唐观时的在任观主,唐素安的私生子。
唐素安道貌岸然,人前慈眉善目,是位清修高士,人后纵情声色,浪迹花丛。
他偷偷养了很多美人,每次事后都会喂药,但仍让唐相思的生母怀上了。
唐相思的生母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堕胎几次都未成后,唐素安舍不得唐相思的母亲继续受罪,加之他年事已高,快近五十,于是决定,就让她生。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长公主看上了月唐观。
为了不落话柄,唐素安违背月唐观祖训,将他的美人们,连同唐相思的生母一起,藏在月唐观前几任观主留下的机关密殿中。
唐相思便是在这座密殿中出生,五岁之前,他都不曾出去过。
这机关密殿极大,里面藏得除了历代观主搜刮来的油水,他们还经百年,耗费百万白银打造了一座寒渊玄冢。
这座玄冢隐藏极深,在机关密室的最底层,据传里边四壁皆由万年玄冰砌成,冰层内以金丝嵌成周天星斗图谱,地面刻有巨大的阴阳太极阵图。阵眼处供奉着七盏青铜长明灯,按北斗七星方位排列,幽蓝焰火终年不熄,映得整座冰室清辉流转,恍若置身星河。
历代观主的尸身便卧于冰台之上,肌肤莹润如生,须发皆存,仿佛只是入定沉睡。
说是此地借星力与极寒维系不朽,既是葬所,亦是一处窥探天机的秘修之地。
唐素安将美人们养在密殿中时立下诸多规矩,尤其不得靠近西北方向的大石门。
一开始尚好,但随着日久月深,美人们难耐寂寞,开始四处走动。
有人心痒,终是去到密殿西北处,打开了这座大石门,寻到了往下的石阶。
没多久,唐素安便知道了此事,他本就因私自将这些美人养在这里而背负了极大的羞愧和负罪之感,因此事彻底癫狂爆发,他将这些美人全部杀害,只留了唐相思的生母。
密殿生活暗无天日,原先美人们吵吵闹闹,热闹鲜活,如今冷清孤寂,加上已知身下便是藏尸墓冢,唐相思的生母因此渐患心病。
此时,恰逢长公主的人查到了月唐观密殿,得知唐素安竟有幼儿养在这里,长公主便将主意打在了年幼的唐相思身上。
当时她身边只有一件可以勉强用来给小儿玩耍的小物,便是她的青铜铃铛。
经属下的手,这枚青铜铃铛给了唐相思,唐相思很喜欢,天天用这个来哄母亲开心。
但他母亲的心病依旧越来越厉害,心智渐蚀,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那时唐相思很小,才四岁左右,他被唐素安独自留在密殿中。唐素安每两日或三日才下来看他,给他带点食物,那时,唐相思的玩具就只有这只青铜铃铛。
后来,长公主用唐相思的性命和唐素安的名声相要挟,终于成功抢走月唐观。
她给自己取的道号,叫夺月,并让唐相思认她做干娘。
唐相思不仅认了这个干娘,还主动为她带路,将她领去了寒冰墓冢。
夺月公主被这座位于山涧深渊上的玄冢所惊艳,她将历任观主的尸体都抬出来扔了,再将这里重新布局,变作她自己今后的长眠栖身所。
而唐素安,他早便被活活气死。
唐相思后来长大了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对于孩子而言,“父亲”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他自己给自己添置了一个任务,便是替父报仇。
他用了很多时间,悄悄改变了夺月公主重新布置的星象和机关,并且终于寻到机会,趁她不注意,将她关入寒殿,并杀害了她的子女。
听杨长山说完,支离道:“难怪你刚才说,这件事情里没有一个好人,果然如是。现在看来,那只青铜铃铛对唐相思的确别具意义,莫怪他要寻找了。”
夏昭衣道:“翀门恒和翀门辉叔侄二人一直在找一套图纹,那套图纹纷繁复杂,经全九维的口所知,这套图纹凑齐后,能根据其上走势,刻出打开月唐观下的石门机关的印纽。那石门机关三年开一次,里面安置有一处沙漏,须得等沙漏中的沙子沉底,方能开启。”
洛衔因点头:“不错,确实如此。那石门机关,是唐相思后来托当时的金家人花了足足二十年造的,那时的金家人对卫行川还没那么忠心耿耿。因为石门太复杂,唐相思便令他们准备了破解手札,以防自己遗忘。结果金家人贪图密殿中的珍宝,将这破解方法自行也保存了几份。后来,金家人担心唐相思未来会杀人灭口,于是,他们想借卫行川之手害他。孰料,唐相思被骗去千秋殿后,反令卫行川欣赏其才学,奉为上宾。”
支离长呼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听完真畅快!”
杨长山道:“可惜,唐相思命途多舛,那本手札早丢了,金家人所保存的未必也还在世,只有零碎边角了。”
支离道:“意思是,唐相思也解不开那石门机关?”
杨长山点头:“那石门机关极其复杂,除非有破解之法,否则世上无人能打开它,强攻也难。”
支离洒然一笑:“未尝不是好事,若是打不开,那就打不开好了,里面既已将唐相思的母亲逼出了心病,那我们正常人都该远远避之!”
洛衔因钦佩道:“支离师叔豁然!若是他们都这样想就好了,便连我都无法忍住好奇,数次在想那里面到底是何等模样。”
说着,洛衔因看向夏昭衣:“阿梨将军也是,那极星山,你和沈将军曾上去过,你们已至月唐观,也知
夏昭衣淡淡笑了下,问杨长山:“你还要回唐相思身边吗?可否会有危险?”
杨长山道:“回,不过已无危险,唐相思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洛衔因道:“非也,应该说,是‘又’到头了。阿梨将军,这两年,唐相思和北元人的联络越来越困难,当年吕无为身边那几个异姓兄妹最愿为他办事,他们不怕路途遥远,能千里奔赴北境。自他们死后,唐相思身边再难有这样忠心耿耿的人。而北元方面,游州那些阴沟老鼠被除后,他们几乎很少再大规模派人至中原。现在,唐相思手头越发拮据。”
杨长山点头,接下去道:“近十年,唐相思帮北元人做了很多事。当年唐相思为躲避卫行川,在潘余和宁泗长久定居。和彦颇对华夏最先打主意的地方就是宁泗和潘余。和彦颇和唐相思认识后出手慷慨,让唐相思重新富裕,唐相思视他为挚友,不仅提供了更为详尽的中原山川版图,还为他推荐了游州。”
支离讶异:“游州,是唐相思推给和彦颇的?”
杨长山道:“嗯,唐相思曾在游州求过学。”
夏昭衣想起在邰子仓那见到过的唐相思的画作,他的个人风格非常强烈,当时邰子仓还将唐相思的《香逐晚风》赠予她,这幅画现在留在衡香,在知语水榭。
邰子仓说,唐相思是水墨秋门下的第三个弟子,是水墨秋未成名前收的学生。
唐相思对真正服气的文人或有惺惺相惜之感,所以拜师时用得是真名。如果他知道水墨秋后来那么出名,想必定会换个名字去拜。
那时,夏昭衣对唐相思还挺感兴趣,觉得他很神秘,如今已祛魅,卫行川严酷,风清昂残忍,而唐相思,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杨道长,”夏昭衣道,“杨冠仙一直担心你,这些年始终没有放弃寻你,你不必再回唐相思身边了,你去找杨冠仙吧。唐相思身上并没有还值得我们再深究下去的东西,无需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支离听到这些,也道:“我小师姐说得有理,而且谢怀楚如今也是我们的人。所以,如果唐相思后续又冒出什么古怪的玩意儿,让谢怀楚帮我们查清即可。不过,好似也没这个必要了。”
支离说着,看向夏昭衣:“小师姐,他通敌叛国,卖了游州,滋养了北元权贵,属实可恶,我觉得不能再留了。”
夏昭衣点头,平静道:“的确不能再留了。”
四人离开雅间时,外边的天色彻底大黑。
一夜无波澜,隔日一早,支离想出去玩一会儿,杨长山和洛衔因对这里熟,陪他一起去。
支离玩得尽兴,回来给夏昭衣带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夏昭衣看到这些小东西,想起当初在河京时,师父给沈冽的那个盒子。
下次沈冽过来,她要好好问一问沈冽,有没有参透出什么。
午后,夏昭衣和支离出发回明芳城。
几日快马,到明芳城又是夜深时。
夏昭学算好今夜他们会回,特意不睡,专司在等。
这段时间他并不清闲,每日都会乔装出门,去切身了解明芳城的风土人情和衣食住行。
这里的百姓过得非常不好,汉人有森严律法约束权贵,这里却没有。
光是陶岚,她这两年为了自己的儿子就至少杀了五百多人。
滥杀会成性,难怪小妹和支离给和彦劲提的要求是,不能有人因他而受累。
先给甜头,再设规矩,而这个“规矩”,陶岚绝对会破。
这招实在绝,精准拿捏住了这对母子各自的痛点,让这对母子自己去博弈。
不过这里的百姓虽然过得不好,夏昭学却无法心生任何恻隐。
他们过得不好,但并不觉得是这里的权贵在欺负他们,他们将种种仇恨,都转嫁到汉人身上。
贫瘠的土地和物资资源,将掠夺二字刻进了他们的血脉里。
他们的子女会上战场,战场上的北元兵马,都是从这一个个百姓的家里走出来的。
每每思及此,夏昭学心底就有一股极难抑制的恨意,对于他们的苦难,夏昭学完全漠视。
夏昭衣和支离在城外将马匹低价处理,回来时,夏昭学在画地图。
之前的老地图已有多处地方对不上,他现在画得更加精细。
支离一回来便赶忙询问陶岚母子的情况。
冲突比他们所想的更加剧烈。
夏昭学说,就在前天中午,和彦劲刺伤了陶岚,他怕陶岚就这么死了会便宜了她,还悄悄潜伏进去看过,还好,命还在。
不过北元人的医术实在堪忧,哪怕是陶岚身边这位据说地位非常高的默先生,夏昭学也觉得他的手法稀烂。
所以,夏昭学在那边留了两瓶药。
支离顿觉紧张:“若她们瞧见了这药,能否猜到夏二哥你身上?”
夏昭学无所谓:“我不是已经给她写过信了么?”
他压根就不怕暴露。
支离点点头:“对哦……”
“小师姐,”支离看向夏昭衣,“你怎么看呢。”
夏昭衣更无所谓:“陶岚一直好杀,比李据还好杀。”
支离眯了眯眼:“也是,杀她手拿把掐。这样,小师姐,我们此行已花去太多时间,择日不如撞日,不然就今夜吧,该结束了。”
夏昭衣道:“好,那就今晚吧。”
夏昭学起身:“我去安排人手。”
夜至深,快黎明,和彦府仍灯火明亮,戒备森严。
陶岚本要人将和彦劲带去她的院落,但和彦劲脾气越来越不好,死活不肯。
陶岚又气又心疼,便自己过来,睡在和彦劲的隔间。
和彦劲一开始并不知道,他如之前每一夜那样,在床上努力睁大眼睛,一定要等到战神雷勒巴尔的使臣再来找他。
如此等啊等,不知过去多久,他忽听到门外传来声响,是母亲身边一个姑姑,过来问他的奶娘,他睡得可好。
她们说话的声音很轻,和彦劲一开始也不想在乎,他烦死了他的生母。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隔壁”二字。
再往下,从她们的对话里听出意思,陶岚竟就睡在他的隔壁!
和彦劲无法再忍耐,立即掀开被子下床,就往外面冲。
至门口,他眼睛发狠,又折返回来,将藏在床板
他的所有刀都已经被没收了,这把匕首,是他悄悄准备的。
陶岚同样没有睡着。
她心事重重地靠在软枕上,肩膀上的伤口又疼又痒,儿子给她的这一下非常重,如果不是一旁的仆妇将她推开,这一刀甚至可能要抹掉她的脖子。
她手里握着一个瓷瓶,瓷瓶里的药让她熟悉,她才嗅了一下,记忆便刹那飞回年少在京城时,被母亲涂药的场景。
她从小性子野,胆大外向,谁也不服,一言不合就会跟人打架。
家里的兄弟她都打过,身上经常有伤口,母亲没少骂她,一边骂,一边给她擦药。
这药的名字,她不记得了,但在京城的贵胄人家里,这药很常见。
陶岚看着这个药瓶,心里又酸又涩,还有一丝喜。
她半梦半醒时,隐约瞧见一个熟悉背影将这药瓶放下,而后,这个人走到床边观察她的伤口。
她大约是梦魇了,怎么都睁不开眼睛,意识还在,四肢僵硬。
她看清了这张脸,剑眉星目,鼻梁俊挺,皮肤微黑,眉宇透着那股永远令她心驰神往的少年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