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章人间清醒(2 / 2)
作为当代首屈一指的武器大师,他原本绘制了精细绝伦的设计图,试图用这些非常罕见的金属打造出他这一生都引以为傲的孤品。
可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调整熔炼的火候、改变淬炼的时机,最终成型的武器总是固执地呈现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形态:它通体黝黑,一端稍细而另一端略粗,形似一柄古朴的锤子,与设计图上那些繁复华丽的纹样截然不同。
这位素来较真的大师与这件倔强的兵器展开了长达数日的拉锯战。
熔炉的火光三次熄灭又三次重燃,鲁班额角的汗珠滴落在滚烫的金属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可是每一次,当炽热的金属液体在模具中缓缓凝固,呈现在他眼前的依旧是那个简朴如初的锤形。
它仿佛有着自已的意志,拒绝被赋予任何多余的修饰。在经历了第七次徒劳的尝试后,鲁班终于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他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天意使然。
于是,这件看似朴实无华的神兵被仔细地装入一个紫檀木盒中,由专人快马加鞭送至赵天宇手中。
当赵天宇在书房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时,他的呼吸骤然一滞——盒中静静躺着的兵器,竟然与他左臂上那个自幼便存在的胎记形状分毫不差!
那个如同烙印般伴随他成长的印记,此刻竟然以实物的形态呈现在眼前。
赵天宇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清楚地记得自已从未向鲁班展示过这个私密的印记,而鲁班也绝无可能知晓幕天杵原本的模样。
他轻轻抚摸着冰凉的锤身,最终只能将这场不可思议的巧合,归结为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缘分。
除了其外形与赵天宇臂上那个与生俱来的印记惊人地一致之外,这件经过鲁班精心重铸的武器,在赵天宇看来,实在是平凡得令人失望。
它静静地躺在紫檀木盒中,通体黝黑,质朴无华,非但没有散发出丝毫神兵利器应有的凛冽杀气,甚至连一点属于金属的寒光都欠奉,与他曾经那柄心意相通、灵性逼人的神龙棍相比,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赵天宇凝视着这件器物,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喃喃自语道:“我早该想到的……幕天杵这等传说中的上古神物,其蕴含的天地造化之力,岂是凡间匠人能够轻易复刻出来的?即便鲁班大师技艺通神,勉强铸成了一模一样的外壳,终究也只是徒具其形,失去了那最核心的神韵与威能。”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遗憾与失落,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已之前那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伸出手,郑重地将这把“幕天杵”从盒中取出。
入手的一刹那,首先感受到的是其分量——长度、粗细、重量,都恰到好处,握持感异常舒适,就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然而,也仅此而已。
以往的神龙棍心随意动,可伸可缩,携带隐蔽,运用灵活;而眼前这柄器物,却是一件死物,固定了形态,再无那种如臂使指般的灵便。
单从实用性而言,随身携带它便远不如从前方便了。
赵天宇不甘心地手腕一震,试着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幕天杵划破空气,的确带起了“呼呼”的风声,力道沉猛。但也仅此而已。
舞动之中,他再也感受不到与神龙棍那种血脉相连、灵犀互通的奇妙感觉,更没有了以往握住神龙棍时,那股能涤荡心神、令人瞬间冷静下来的冰凉气息。
一番尝试之后,赵天宇不得不承认,在他眼中,这柄费尽周折才得来的“幕天杵”,除却外形奇特,内在本质上与一根寻常的铁匠铺里出来的黑色铁棒并无二致,实在难以将其与“神器”二字联系起来。
"你终究不是我的神龙棍啊。
"
赵天宇轻叹一声,指尖缓缓抚过幕天杵冰凉的表面,那语气像是在与一位老友作别。
他将这件耗费鲁班无数心血打造而成的兵器轻轻放回紫檀木盒中,合上盒盖的瞬间,仿佛也合上了内心最后一丝期待。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神龙棍的思念与日俱增。
那柄能随心意伸缩如意的兵器,早已不只是件武器,更是与他并肩作战多年的伙伴。
每当危急时刻,神龙棍传来的那股沁入骨髓的凉意总能让他瞬间冷静,而今这一切都成了追忆。
望着眼前这个徒具其形的
"仿品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还是要寻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件幕天杵送回鲁班那里重新锻造。
其实,赵天宇恨不能立刻就将木盒原封不动地送回。
但每当这个冲动涌上心头,他眼前就会浮现出鲁班在炉火前挥汗如雨的身影。
这位当代最杰出的铸兵大师为了重铸幕天杵,整整一个月闭门不出,耗尽了心血。
若是现在就直言不讳地要求回炉重造,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赵天宇素来重情重义,终究不忍如此践踏他人的心血,只得将满心的失望强压下去,打算过些时日再找个委婉的借口从长计议。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赵天宇还是带着那个装着幕天杵的木盒来到了别墅后院。
朝露在草坪上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他解开练功服的衣扣,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
从木盒中取出那柄黝黑的短棍时,他的动作带着几分勉强——这绝非意味着他接受了这件新兵器,实在是因为练武之人最讲究手感,寻常刀剑的重量、长度都与他惯用的兵器相去甚远,舞动起来全然不得劲。
眼下除了这个
"不尽如人意
"的幕天杵,竟找不出第二件趁手的器械可供晨练。
于是他手腕一沉,摆开架势。
幕天杵在空中划出沉闷的破风声,每一式都精准到位,却总让人觉得缺少了往日的灵气。
赵天宇一边演练着熟悉的套路,一边在心里默念:老伙计,再忍耐些时日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萌发的气息与淡淡的哀思。
又是一年祭扫时,赵天宇身着素色衣衫,率领龙门一众核心成员,肃穆地来到城郊陵园。
细雨如丝,轻轻洒在每个人的肩头,他们手中捧着白菊,默默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最终停在了张广及其余为龙门捐躯的弟子墓前。
祭奠仪式庄重而简洁。
赵天宇亲手将鲜花敬献于墓碑前,带领众人深深三鞠躬。
香烟袅袅升起,伴随着无声的默哀,寄托着生者对逝者无尽的怀念与敬意。
仪式结束后,众人心有灵犀地悄然退后,留下赵天宇独自伫立在张广的墓碑前。
所有人都明白,张广的牺牲是门主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这份刻骨的兄弟情谊,需要独处的时光来安放。
待众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雨幕之中,赵天宇缓缓屈膝,坐在了冰凉的石阶上。
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细雨中显得格外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