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时之轮（1 / 2）
那宛如怪物的笛子中传出的悠扬而空灵的笛声，如同涓涓细流，无孔不入的渗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这笛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流淌进他们因震惊、愤怒与痛苦而剧烈翻腾的心海。
并非强行镇压，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抚慰，在悄然抚平着每个人灵魂上的褶皱。空气中弥漫的黑暗元力气息，在这神圣的乐声中被涤荡、净化。
与此同时，站立于破碎圣坛中央的安莉洁，周身也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冰蓝色光晕，与那金色身影的笛声产生奇妙的共鸣。
在这奇妙的共鸣下，她的元力不再冰冷刺骨，而是变得如同月华般清冷柔和，与笛声交织，形成一张无形的、温暖的元力网络，将整个冰封湖畔笼罩。
伴随着这股元力的笼罩，圣山子民眼中的狂热消退，脸上的愤怒也暂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所有人的意识。
不多时，原本激愤的嘶吼变成了含糊的呓语，挣扎的身体软倒下去，那一双双被极端情绪灼烧的眼睛开始缓缓闭合。
包括那在冰面上几度挣扎欲起、目眦欲裂的大长老，他试图催动黑暗媒介抵抗这股力量，但那笛声直接作用于灵魂，最终也只能带着不甘与惊愕，意识沉入了一片温暖的黑暗。
刹那间，天地变换，当众人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并非躺在冰冷的湖岸或破碎的圣坛上，而是悬浮于一片朦胧的光影之中。
很快，伴随着一阵光顾陆离般的恍惚，他们所有人，以一种奇特的上帝视角，回到了三年前那场同样盛大，却充满真正希望与虔诚的祭祀大典的场景。
而在这里，现在已沦为废墟的圣坛，此刻依然恢宏壮丽，十二根擎天石柱完好无损，雕刻着清晰的圣痕，燃烧着纯净的圣火。
只有那冰封的湖泊依然光滑如镜，倒映着蔚蓝的天空与洁白的云朵。
而在湖畔边，是数量更为庞大的圣山子民，他们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期待与信仰，眉心间的圣山印记熠熠生辉。
伴随着仪式的进行，包含着他们虔诚信仰的元力光点自他们指尖飘出，汇成璀璨的金色河流，涌向湖心圣坛。
圣坛中央，悬浮着的四方圣石光芒万丈，其上裁决神使的印记清晰无比，散发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威严。
而圣石之下，站立着三年前的安莉洁。
她身着同样洁白的圣女服，冰蓝色的长发挽成庄严的发髻，面容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虔诚与肃穆。
在万众瞩目下，她闭上双眼，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开始低声吟唱古老的祷文，准备将全族汇聚的信仰之力，导向冥冥中的裁决神使，祈求神谕降临。
然而，当祷文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安莉洁突然感到一阵晕眩，随后发觉自己的意识骤然被抽离了身体，脱离了喧闹的圣坛，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没有任何光线的绝对黑暗之中。
紧接着，在梦境中的所有人的意识，也跟随着安莉洁一同坠入了这一片绝对黑暗之中。
“这里是……”梦境中的安莉洁环顾四周，茫然低语，陌生的死寂环境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悄然滋生。
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冰蓝色的元力自她体内缓缓溢出，如同黑暗中的微弱星火，照亮了有限的范围，也让她感知到了周围的环境。
“我在……冰岛之星的地下？”她轻声低语，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圣山的祭祀圣坛和祈祷仪式，沟通的竟然不是裁决神使，而是地底深处？
很快，点点荧光在她周围亮起，如同夜空中温柔的星辰，安莉洁感知过去立刻辨认出，这正是她刚刚汇聚起来的、圣山子民最纯粹的信仰之力所化的光点。
而此刻，这些荧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朝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缓缓流淌，汇成一条光的溪流。
见此情景，安莉洁略一迟疑，便迈步跟上。
她行走在无尽的黑暗里，唯有前方那信仰的光流指引着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在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
随着距离拉近，那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其瑰丽与宏伟的庞大时钟，它静静地悬浮在冰岛之星的地下，仿佛亘古存在。
时钟的框架由某种非金非玉的材质铸成，流淌着暗哑而高贵的光泽，钟盘之上，并非简单的刻度，而是雕刻着无数繁复、古老、蕴含着至深奥秘的花纹与铭文。
这些纹路曲折盘旋，仿佛记载着宇宙的生灭与时间的流转，钟体的各个角落，镶嵌着大小不一的齿轮与轴承。
它们精密地咬合在一起，虽然此刻静止不动，却给人一种随时会轰然运转、裁定万物的压迫感。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超越想象的造物，安莉洁也是有所被震撼到。
但很快她便看到，那些从圣山子民那里汇聚而来的信仰荧光，正如同归巢的萤火虫，前赴后继地没入时钟那巨大的钟盘之中，被其悄然吞噬。
伴随着信仰之力的涌入，时钟上那些原本黯淡的花纹与铭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力般，一小段一小段缓慢而坚定地亮起微光，仿佛在铭刻着什么。
顿时，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安莉洁的心脏，令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了那冰冷而古老的钟体。
就在指尖触及的刹那——
“轰！”
无穷无尽的意念洪流冲入了她的脑海！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最纯粹、最磅礴的“执念”。
那是对“真理”的渴望，对“答案”的追寻，对“存在意义”的探求……
而这些执念，来自圣山一族世世代代的先祖，来自此刻正在地面上虔诚祈祷的每一位族人。
但此刻的，它们被剥离了情感与记忆，只剩下最精纯的“渴望”本身，如同燃料般，被这座时钟贪婪地吞噬、吸收。
在这信息洪流的冲击下，安莉洁的意识艰难地追溯着信仰之力流淌的最终方向。她穿透了时钟表面的纹路，深入其核心法则的脉络。
终于，在那时钟法则交织的源头，安莉洁清晰地感知到面前这座庞大器物的名字——时之轮。
与此同时，她也接触到了在幕后操纵着时之轮，那一道无比冷漠、威严、高高在上的意志。
而祂，正是圣山一族世代信奉的——裁决神使！
真相，如同最寒冷的冰锥，刺穿了安莉洁的灵魂。
所谓的祭祀大典，根本不是为了沟通神意、聆听神谕，这只是一个裁决神使精心设计的骗局，一个残酷的仪式！
它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圣山一族虔诚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这座神秘的时钟，而所有被吸收过信仰之力的灵魂，最后也都会被囚禁到这个诡异的时之轮里。
圣山一族，从来不是什么幸运的被选中的存在，裁决神使也不在乎他们所做的一切，因为他们存在的意义，不过就是被裁决神使圈养的、用于温养这时钟的“工具”！
而她，安莉洁，或者说是历代的所谓圣女，也不过是因为拥有特殊的体质，能够更好地承接和传导信仰之力的“工具”罢了。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通过感知时钟的本质和裁决神使那浩瀚意志中流露出的零星信息碎片，她明白了裁决神使的终极目的。
这件以整个族群的灵魂与希望为燃料锻造的器物，其真正的目的，是妄图窃取属于创世神的权柄！
它最终的目地，就是要利用圣山一族追求真理的执念，剔除掉所有的感情和记忆，只保留其中的“渴望”。
随后，再利用这股“渴望”进行贪婪的记录，直至在时之轮上铭刻下凹凸世界的一切法则、一切知识、一切命运轨迹。
直到取代那传说中守望星的创世石板，成为新的记载万物的至高载体！
而当这座新的“创世石板”被彻底铸成，其上的瑰丽纹路与铭刻铭文完全点亮的那一刻，冰岛之星和作为工具存在的圣山一族将失去所有价值，被彻底的粉碎。
所谓的希望，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通往毁灭的捷径。
而裁决神使的意志，便是铭刻在整个族群乃至整个星球上的墓志铭。
梦境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消散，所有人的意识被猛地拉回现实。
而此刻，悠扬的笛声渐歇，只留下湖畔的一片死寂，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圣山子民也陆续醒来。
他们脸上的愤怒与仇恨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信仰根基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与彻骨冰寒。
他们终于明白了，三年前，安莉洁为何在祭祀大典上突然中断仪式，为何圣山一族会突然连续三年无法收到神谕，直至“背叛”族群，沉默的离去，前往凹凸大赛。
那不是背叛，那是洞悉真相后，不忍心看着全族继续活在谎言中被榨干价值的、绝望的拯救尝试！
而今天，她从凹凸大赛中回来之后，便亲手打碎那虚假的圣石，目地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斩断这持续了不知多少代的残酷供养链条。
梦境带来的震撼性真相，如同极地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湖畔所有的喧嚣。
所有子民双眼中的狂热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冷与茫然。
他们怔怔地看着彼此，又望向圣坛上那孑然独立的洁白身影，过往的信仰与今日的认知剧烈冲突，几乎要将他们的灵魂撕裂。
大长老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湖面上，面如死灰，安莉洁梦境中揭示的真相，连同那金色身影无可匹敌的威严，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侥幸。
他知道，那段强行植入脑海的梦境回忆，是真实的，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烙印，将他毕生的坚持、孤注一掷的疯狂，都衬得如同一场拙劣而可悲的笑话。
他也知道，安莉洁并没有欺骗他们，也不屑于去欺骗他们，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从极致的震惊到彻底的幻灭，最后凝固成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无尽苦涩与自嘲的笑容。
“呵……呵呵，原来如此……”他干涩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圣坛的废墟。
“我们世世代代的的虔诚……世世代代的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