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老酒古镇与酒曲的醇香(2 / 2)
木屑纷飞间露出深浅交错的木纹,空气中浮动着船木特有的咸涩与松节油的混合气息——这里便是“船木街”。
街口的老木坊前,坐着位正在凿刻船木的老汉,姓船,大家都叫他船老爹。
他的手掌被船钉硌出坚硬的茧子,指缝里嵌着深色的船木碎屑,却灵活地用刻刀在木料上游走,海浪纹在他掌心渐渐浮现,仿佛真的在涌动。
见众人走近,他停下刻刀,古铜色的脸上露出笑容:
“这船木要在海水里泡过十年才够味,咸涩气能防虫蛀,海浪冲刷出的纹理比任何雕花都耐看,现在的新木料看着光鲜,却没这股子经风历浪的劲。”
艾琳娜抚摸着木坊外的船木长桌,桌面的木纹如海浪般起伏,深褐色的肌理里藏着细小的贝壳碎屑,忍不住问:“老爹,这里的船木手艺传了很久吧?”
“六百年喽,”船老爹指着渔港里的旧船骸,“从明朝郑和下西洋时,我们船家就开始用废弃船木做家具,那时造出的‘浪纹柜’,能装茶叶不发霉,放字画不虫蛀,连官宦人家都来求购。
我年轻时跟着师父学木工,光练辨识船木就练了三年,师父说船木是有记忆的,要顺着它的木纹走,才能让海浪的力气留在木头里。”
他叹了口气,从木坊角落拖出个木箱,里面装着几卷泛黄的木谱,上面用炭笔勾勒着船木的纹理、榫卯的结构,标注着“龙骨木宜做桌腿”“船板木适合做台面”。
小托姆拿起一卷木谱,纸张被海风浸得柔韧,上面的线条粗犷有力,还画着简单的工具图,
标注着“刨刀需磨七分利”“榫眼要凿成‘燕尾’形”。“这些是船木工艺的秘诀吗?”
“是‘船木经’,”船老爹的儿子船桨扛着一块船木走来,肩膀被木料压出红痕,
“我爷爷记的,哪部分的船木抗潮,哪段的木料承重,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这拼接的角度,”
他指着木谱上的批注,“是祖辈们摸着船木的伤痕试出来的,顺纹接更牢固,逆纹拼更美观,要像给船木搭伙伴,得合脾气才行。”
他指着最旧的一本,纸页边缘已经卷起,“这是清朝时的,上面还记着台风季怎么选船木,说要挑被海浪拍打过的,韧性更足。”
沿着老街往里走,能看到不少关张的木坊,门口堆着开裂的船木,墙角的刨子生了锈,只有几家仍在营业的木坊里,还传来刨木的“沙沙”声,老木匠们正用砂纸打磨着船木家具的边角。
“那家是‘祖坊’,”船老爹指着街尾的老木楼,“街上的老人们轮流照看,说不能让这些大海的馈赠浪费了。
我小时候,整条街都是刨木声、凿榫声,新家具做好了要请老渔民看纹路,说像不像真海浪,
晚上就在木坊里听老人讲沉船的故事,哪像现在,年轻人都去城里卖板式家具了,街上静得能听见海风穿巷的声响。”
木坊旁的晾晒架上还摆着刚卸下的船木,表面的海盐结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墙角的防腐池里泡着待处理的木料,池水里掺着草木灰,散发着淡淡的碱味。“这船木要先泡三个月草木灰水,”
船老爹掬起一捧池水,“能中和海水的盐分,防止木料开裂,机器烘干的船木看着干爽,却没这股子自然的韧劲。
去年有人想把防腐池填了用烘干机,被老人们拦下来了,说这是街上的根,不能动。”
正说着,街上来了几个穿西装的人,拿着游标卡尺在船木家具上测量,嘴里念叨着“平整度”“标准化”。
“是来收家具的商人,”船桨的脸色沉了沉,“他们说船木家具纹路乱,要我们用腻子填平再喷漆,还说要把老榫卯改成钉子固定,说这样效率高。
我们说这船木的疤是勋章、纹是故事,不能遮不能改,他们还笑我们‘守着破船板当宝贝’。”
傍晚时分,夕阳为船木镀上一层金红,船老爹突然起身:“该拼‘浪纹案’了。”
众人跟着他走进“祖坊”,只见他将几块带着弧形的船木拼在一起,木纹竟连成了完整的海浪,仿佛能听见涛声。“这叫‘顺浪拼’,”船老爹解释,
“每块船木的弧度都要顺着海浪的走向,拼出来才像真的在动。老辈人说,船木记着海浪的脾气,你尊重它,它就给你长脸,就像做人,要懂顺势而为,才能成器。”
小托姆突然发现,某些船木家具的角落刻着小小的符号,有的像锚,有的像罗盘。“这些是标记吗?”
“是‘船符’,”船老爹指着一个刻着锚形的木箱,
“老辈人传下来的,每种符号都有说法,锚代表安稳,罗盘代表方向,都是藏在木纹里的祝福。你看这个波浪符,”
他指着一张长桌的边缘,“是说日子要像海浪一样,有起有伏才精彩,都是一辈辈人刻在木里的念想。”
夜里,木坊的灯亮着,船老爹在灯下教船桨凿“燕尾榫”,木屑在两人脚边堆成小山。
“这榫头要‘严丝合缝’,”船老爹用锤子轻轻敲打,“大一分装不进,小一分不牢固,就像过日子,要刚刚好才稳妥。”
他望着窗外的渔港,“机器做的家具快,可它拼不出船木的记忆,那些纹路只是印上去的,没有魂。”
船桨突然说:“我打算把城里的装修公司关了,回来做船木家具。”船老爹愣了愣,随即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刻刀:“好,好,回来就好,这船木总要有人懂它。”
接下来的几日,街上的老人们都行动起来,有的整理“船木经”做档案,有的在木坊前演示拼木,船老爹则带着船桨教孩子们辨识船木、
凿榫卯,说就算新木料再多,这船木的手艺也不能丢,留着给后人看看老祖宗是怎么让废弃船木重生的。
当民俗专家赶来考察时,整个船木街都沸腾了。
他们看着“船木经”上的记载,摸着那些带着“船符”的老家具,连连赞叹:“这是海洋文明的活化石啊,比任何新家具都珍贵!”
离开船木街时,船老爹送给他们每人一个船木笔筒,筒身上的浪纹仿佛真的在流动,还嵌着一颗小小的贝壳。“这笔筒要放在窗边,”他把笔筒递过来,木质的触感带着海风的凉润,
“能闻到海水的味道,就像这日子,要有点念想才踏实。船可以老,可老祖宗的法子不能忘,那是用海浪的力气养出的匠心。”
走在渔港的堤坝上,身后的船木街渐渐隐入暮色,刨子打磨木料的“沙沙”声仿佛还在街巷间回响。小托姆捧着笔筒,突然问:“下一站去哪?”
艾琳娜望着南方的雨林,那里隐约有座藤编屋的轮廓。
“听说那边有个‘藤艺寨’,寨里的族人用野藤编织器物,藤器又韧又轻,能随岁月变得温润,只是现在,塑料筐多了,藤编卖不出去,割藤刀都快锈了……”
船木的咸涩还在指尖残留,艾琳娜知道,无论是厚重的船木家具,还是泛黄的船木经,那些藏在木纹里的智慧,
从不是对大海的索取,而是与自然的共生——只要有人愿意守护这条老街,愿意传承船木的匠心,愿意把祖辈的生存哲学融入每一块木料、
每一个榫卯,就总能在时光的冲刷里,留住海浪的记忆,也让那份流淌在木纹里的坚韧,永远支撑着每个与海相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