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她拿我的命去赌,赌完还不收利息(2 / 2)
他为什么要坚持说是“哄她开心”?
这是错的。可他宁愿死,也不愿修正。
除非……
他以为那就是真相。
除非,在他脑中,那段记忆是真实的。
我的手开始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寒意:当“记忆”可以被植入,“痛苦”可以被模拟,“情感反应”可以被训练到毫秒级一致时,我还拿什么证明自己是真的?
我不是怕他像我。
我是怕——我和他,其实都没法证明自己不是假的。
四周死寂,所有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等我做出裁决。
我望着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忽然松开了匕首。
它落在沙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我后退一步,忽然笑了。
笑声由低转高,最终在旷野中炸开,惊起一群飞鸦。
“好!”我朗声道,声音如铁铸般坚定,“既然他不怕死,那就让他活着!”我松开匕首,大笑三声,笑声撕裂晨雾,像一把锈钝的刀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将士们怔在原地,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仿佛那笑声里藏着某种他们听不懂的疯癫。
“好!”我朗声再道,声音稳得连我自己都几乎信了,“既然他不怕死,那就让他活着!从今日起,住营中心帐,赐衣三袭、食与我同例——他是‘影兄’。”
没人敢问为何。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扫过一圈,像是钉子般嵌进每个人的眼皮底下。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主上疯了?
还是这囚徒真是真主堕落后的化身?
我不解释。
真相从来不是用来宣告的,是用来埋伏的。
那人被抬进特设的软帐,离我的主帐不过二十步。
四面围栏不锁,却布满暗哨。
每夜戌时,我亲自带酒赴宴,谈兵法、论权谋、聊旧事——那些只有“我”才懂的隐秘碎片,我故意说得模糊又真切,像在测试一口深井的回音。
他应对如流,甚至比我更“我”。
说到北境雪夜斩敌将首级那一战,他闭眼轻叹:“风太大,血溅到睫毛上都结了冰。”
我说不出话来。那感觉……是真的。
可我知道,真的陆尘,不会在这种时候闭眼。
真正经历过的人,永远睁着眼,怕一闭就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我只笑,举杯,饮尽。
但真正的审判,不在白昼的对酌,而在子时的三声轻响。
每晚子时整,曾瑶必至。
黑袍裹身,刀不离手。
她从不说一句话,只是用刀鞘轻轻敲击囚栏——一下、两下、三下。
这是我们十五岁逃亡途中定下的暗号。
那时我们躲在枯井底,她说:“只要听见这三声,就知道你还活着。”
后来它演变成“安寝确认”:我在,便以指节叩壁三下回应。
如今,轮到他了。
第一夜,他模仿着敲了三下。
曾瑶走近一步,刀尖挑开他衣领,盯着锁骨下方一道旧疤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第二夜,他又敲。
她逼近两步,刀刃贴着他喉结滑过,留下一道血线。
第三夜,他沉默。
她退了。
第四夜,他又敲,手抖得不成样子。
第五夜,他猛地扑向栏杆嘶吼:“你到底要什么?!”
她没理他,依旧三声轻叩,转身即走。
第六夜,他蜷在角落,浑身发抖,却仍机械地抬起手,敲了三下。
第七夜,风很大,帐帘翻飞如魂幡。他没敲。
曾瑶站在栏外,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也要沉默离去。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因为你不够像他——真货从不怕我查岗。”
话音落,那人突然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双手疯狂抓挠地面,指甲崩裂出血:“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杀我?!我只是个替身演员啊!!!”
第八日黎明,天光未明。
他自断右手小指,断口参差,血流满地,跪爬至栏前哭求:“放我走……我不是他……我只是个戏子!他们给我记忆、给我痛觉、给我训练了三年……求你……让我回家……”
曾瑶冷冷看着,忽然拔刀。
一刀割开他喉部软骨。
他张着嘴,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嗬嗬喘气,眼中惊恐如见恶鬼。
她拖着他走到辕门外,像丢一袋腐粮般扔下:“留给真正想当‘陆尘’的人看看。”
那天夜里,我独自坐在帐中,指尖蘸水,一遍遍擦拭眼角残留的血丝——那是使用“知识洞察眼”后遗症发作的痕迹。
十分钟后,我会忘记今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连她是谁都要重新回想。
可就在失忆前的最后一瞬,帐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停在帘外。
“如果有一天,”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一个梦,“我也开始怀疑你……你会不会先杀了我?”
我没有回答。
只是默默将藏了三天的半块干粮塞进她刀鞘夹层——那是一块枣泥饼,她最爱吃的,我偷偷省下来的。
脚步声远去了。
我闭上眼,任黑暗吞没意识。
而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那块枣泥饼消失不到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