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雾隐庄宴席。(2 / 2)
青鸟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颔首:\"殿下所言极是。明君者,当洞察天下本源,为社稷敢于以民为本,克制私欲。贤臣者,自然是江山社稷前行的明灯。以民择贤和明君贤相二者相辅相成,并不矛盾。\"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然大王也莫要忘记,当权力失去制衡,才是社稷最大的危机。\"
此言如警钟长鸣,令殿中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太子与颖王神色各异,显然都在沉思青鸟这番话中的深意。
站在三人周围的众人虽未听清全部谈话,但听到 “社稷安危” 等字眼,心知必是关乎治国的高论。
青鸟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不才,忽有所感,愿吟诗一首,望两位殿下品评。”
太子闻言,眼中满是欣慰:“没想到少侠还有如此文采,快请。”
颖王却在一旁冷笑,暗道:玄门之人,也敢同寒窗士子一般论诗?
院子里顿时一片哗然,嘲讽四起:
“在殿
“莫不是仗着殿下的礼遇,便不知天高地厚?”
“玄门之人不务正业,也敢班门弄斧?”
一时间,讥笑声、摇头叹息声此起彼伏。
石胜和樊铁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期待。他们曾见过清韵代娘子书写过青鸟的诗,深知青鸟在诗词上亦有不俗造诣。此刻听闻他要当众吟诵新作,更是兴奋不已。
然而,周围的冷嘲热讽却让两人眉头紧锁,心头火起。碍于太子和颖王在场,不便发作,只能怒视着那些口出不逊之人,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张问也是喜不自胜。他虽未亲耳听过青鸟吟诗,却早有耳闻。此刻能得此机会,自然不愿错过。对众人的讥讽,他只报以一声冷笑,心中暗道:待诗吟成,看你们还有何话说!
王仙君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虽年幼,不甚懂诗,却记得清韵代娘子曾教过阿姐一首师父所作的《纤夫吟》。阿姐告诉他,那首诗清韵代娘子喜欢得紧。此刻能亲耳聆听师父吟诵新作,他怎能不欢喜?
太子面色一沉,目光如电扫过喧哗的众人。那一瞬的威压让嘈杂声戛然而止,院内鸦雀无声。
青鸟神色自若,只是微微一笑,负手来回踱了几步。待他立定,清朗的声音便如清泉般流淌而出:
” 柔波能载千帆重,微浪亦倾百丈楼。
万点涓滴皆腾怒,何处沧江不逆流。”
吟罢,他向太子与颖王拱手一礼,沉声道:\"这首《覆舟叹》,是在下一时拙作。\"
院内顿时一片寂静。众人虽不懂诗中全部深意,但也听出此诗意境不凡,且隐隐含着对朝局的警示,这让他们不敢妄加评论,纷纷将目光投向太子与颖王。
\"好诗!\" 石胜、樊铁生与张问三人异口同声,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王仙君虽不甚理解,但见三位叔叔齐声称赞,也连忙跟着喊了一声:\"好诗!\" 惹得旁边几人忍俊不禁。
太子李成美沉吟片刻,忽然双掌合拢,发出清脆的掌声,赞叹道:\"好诗!' 微浪亦倾百丈楼 ',此句寓意深远,发人深省啊!\"
众人见太子鼓掌叫好,又见颖王默不作声,不禁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颖王转向太子,神色淡然道:\"成美,我略感酒意上涌,需先行回房歇息,就不远送青鸟少侠了。\" 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疏离。
太子闻言颔首,温言道:“王叔请自便,好生歇息。由我相送少侠即可。”
颖王对青鸟微微点头示意,便拂袖而去。在葛鸣彦等一众玄门之士及仆从的簇拥下,转身向另一侧廊道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朱漆廊柱之后。
石胜、樊铁生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了然:看来后院那场宴席,颖王与青鸟之间,怕是话不投机。
太子目送颖王一行人远去,才转过身来,神色凝重地对青鸟道:
\"少侠这首诗,我深有所感。你今日所言之事,我亦甚为赞同。如今的大唐皇帝,竟要看一个宦官的脸色行事;而各地节度使更是各怀鬼胎,不过是在等待时机罢了。\"
他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你所言,正解了我长久的郁结。做一个清静无为的皇帝,将权力交给能为百姓造福的贤臣,这与如今大唐的混乱不堪,何啻天壤之别!\"
太子望向远方,目光中充满憧憬:\"若能让大唐百姓重获太平,再现盛世辉煌,又有何不可?\"
青鸟闻言,心中不由一震。他没想到太子竟有如此觉悟,远超自己的预期,不禁由衷感慨。
但当他看到太子望着远方、眉头紧锁的样子,青鸟心中明白,要实现这一切,前路必然充满荆棘。那解开的郁结背后,是更为沉重的责任与挑战,任重而道远……
太子亲自将青鸟送至庄院大门外。此时,石胜几人早已将马车备好,骏马轻嘶,蹄尖不时叩击着青石板。太子与青鸟在门前又寒暄数句,言辞恳切,尽显礼遇。最终,青鸟拱手作别,转身登上了马车。
车帘垂下前,青鸟透过车窗,向仍伫立门前的太子挥手致意。太子亦含笑颔首,目送一行车马启动。
车轮辘辘,马蹄得得,离开了雾隐庄。夕阳西斜,金色的余晖将车马和骑者的影子在益州城的街道上拉得悠长,一行人向着随意楼的方向,迤逦而归,结束了这半日暗流涌动的赴约。
暮色渐浓,随意楼内灯火初上。蓉姐儿与清韵代早已归来,正在房中整理今日采买的各色物件。听得廊间脚步声杂沓,知是青鸟一行返回,清韵代便带着王秀荷和蓉姐儿来到青鸟房间。
“与太子、颖王相谈可还顺利?”清韵代关切相询。
青鸟微微一笑:“不过闲谈些治国理政的浅见罢了。”
蓉姐儿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你何时也通晓这些朝堂大事了?”
“不过是沿途所见所思,加之石胜阿兄和铁生阿兄他们平日所言所感,略加整合而已,”青鸟神色平静,“我哪里真懂得什么治国之道。”
石胜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道:“我等在门外见颖王面色沉郁,似与你话不投机,太子却颇为欣然——你究竟与他们说了些什么?”
青鸟便将自己对太子和颖王所言娓娓道来。王仙君听得懵懂,石胜与樊铁生却越听越是心惊。待青鸟言毕,石胜长叹一声:“此法虽闻所未闻,细想却暗合幽界以傀儡遴选城守之理。只是要让掌权者自愿放权,无论在幽界还是人间,都难如登天啊!”
樊铁生目光灼灼:“你怎会生出这般念头?”
青鸟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沉静:“自鄂岳之地雹灾流民至江州百鬼,这一路所见,无不是民生维艰。究其原因,自然是当权者治国失当,百姓如在沙漠戈壁翘首以盼若甘霖。若百姓能择贤明而治,无能者去之,或许天下能少些动荡。治国者当以万民福祉为念,而非世家门阀之私产。”
满室寂然。弥武丸三人相顾失色,梦子轻声叹道:“青鸟之思,敢破万古樊篱,难怪行事总出人意表。”
清韵代亦震撼难言:“君权天授,自古而然。欲行此道,恐比登天更难。”
“确非易事,”青鸟颔首,“然纵观史册,王朝兴替皆因权力失衡。前朝覆灭便是明证。我所言并非废除帝制,而是使君权归于监督,让三省六部真正为民所用。”
张问沉吟良久,缓缓道:“纵有明君愿行此制,恐也难敌权力侵蚀本性。能在权位之上保持清明者,世间罕有。”
蓉姐儿凝视青鸟,眼中欣慰愈深:“昔年你阿娘曾言,唯有约束权力,方得长治久安。如今你更进一步,主张权归百姓,此见犹胜于她。然她深知此事艰难,终将理想深埋心底……”
“监督权力,予民选择,非为颠覆,实为纠错。”青鸟眉峰微蹙,“虽未经验证,若能施行,或可免去王朝轮回之痛。”言至此处,他眼中闪过一丝忧思。
众人皆陷入沉思。石胜、樊铁生面露赞许,张问更是郑重揖礼:“青鸟郎君之论虽显激进,然格局宏大,直指根本,某深为叹服!”
正议论间,伙计阿生在门外轻唤:“郎君,娘子。蓉姐儿,诸位阿兄,晚膳已备妥了……”
暮色四合,随意楼大堂内灯火通明。众人围坐一桌用晚膳,清韵代和蓉姐儿说起今日街市见闻,王秀荷眼中闪着光,轻声插话道:“自清韵代娘子教我识字,今日猛然发觉,街上好些招牌我竟能看懂了!”一席话引得众人兴致盎然,纷纷说起自己初识文断字时的窘事趣闻。
梦子抚额感叹汉字难学,发音拗口,蓉姐儿便笑着指点她几个字的巧记法子,席间欢声笑语不断,气氛温馨融洽。
酒过三巡,青鸟适时转向蓉姐儿,声音压低几分:“蓉姑姑,近些时日可曾有扶摇派之人前来投栈?”
蓉姐儿沉吟片刻,摇头道:“并未见过扶摇派装束的。倒是其他玄门之士来过几批,皆是天未亮便匆匆离去。” 青鸟闻言,只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待宴席散后,青鸟唤石胜、樊铁生、张问和王仙君四人至房中商议。
烛火摇曳下,他神色凝重:“后日便是鹤鸣山大会之期,我等该如何前往?”
石胜心细,立刻察觉他隐忧:“你是担心身份暴露,连累师门?”
青鸟坦然点头。樊铁生抱臂而立,沉声道:“既如此,乔装改扮便是。既能掩人耳目,也方便你暗中寻访尊师。”
张问在一旁问道:“却不知该扮作何等身份?”
几人沉思良久,未有良策。忽然青鸟眼中一亮,自怀中取出一物——正是谷叔叔所赠的掌门令牌。“不如,我们便扮作道一门弟子如何?”
石胜抚掌称善:“道一门亦是玄门正宗,你身负其功法,又有掌门信物,最是妥当不过!”
正在此时,王仙君突然眉头紧皱,疑惑问青鸟道:“师父,你之前和我说我派开派祖师唤着元一真人,对吧?”
青鸟笃定回答,“确实说过,有何不妥?”
王仙君疑惑道:“方才我听你说要扮成道一门之人,我只是觉得两个名字似乎有些奇怪,元一,道一。总感觉两者有些联系……”
张问突然来了兴致,开口问道:\"道一派的开派祖师是何人?\"
青鸟思索片刻,答道:\"道一门开派祖师乃是一位女子,道号坐忘元君。\"
樊铁生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名字:\"元一真人,道一派,坐忘元君……\" 他猛然抬头看向青鸟,笃定道:\"这里面必然有联系!从名字来看,便透着一股隐隐的不甘与怅然若失。\"
青鸟沉吟道:\"这些名字看似相关,但内里的联系不过是揣测罢了。\"
樊铁生追问道:\"你们师门没有相关记载,或掌门间口耳相传的言说提及此事吗?\"
石胜三人齐齐看向青鸟,等待他的回答。
青鸟却摇了摇头,只是淡然一笑道:\"谷叔叔曾说过道一门建立之时,只比我扶摇派晚了十年。但一个远在凉州,一个却在江南,。依我看,这些名字的含义不过是巧合而已。\"
王仙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多问。石胜三人见状,知道再追问也无济于事,便不再提及此事。
计议既定,青鸟便去寻清韵代与蓉姐儿相助。樊铁生在一旁补充道:“蓉姐儿精通易容之术,与清韵代娘子联手,定能保万无一失。”
青鸟找到蓉姐儿和清韵代,详细说明了来意。二人闻言,自是欣然应允。
张问则按青鸟吩咐,寻来数件玄色道袍,又细心将新袍做旧,以示被岁月侵蚀之感。
诸事备妥,已是夜深。楼中灯火次第熄灭,青鸟却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想到后日便能见到师父师母,还有凤鸣、凤锦她们,胸中激动难抑,直至子更梆声远远传来,方在朦胧月色中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