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西海之变（1 / 2）
苏烈更是感慨万千。
他亲眼目睹苏慕白如何殚精竭虑，为抚恤之事八百里加急上书林如海，如何在府衙灯下亲自修改烈属名录，如何与薛宝钗敲定织造坊用工的每一个细节。
这位年轻的知州，用行动证明了他当日“让将士活得有尊严，死得有荣光”、“英雄流血，家人不流泪”的誓言绝非空谈。
朔方军，这支曾因朝廷猜忌和后路断绝而彷徨的铁血之师，其军心在苏慕白润物无声的努力下，正前所未有地凝聚，并牢牢地系于其身。
时间在幽州城紧锣密鼓的重建与抚慰中悄然流逝，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幽州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向着苏慕白规划的方向发展。
然而，帝国的另一端，西海沿线的烽火却骤然炸响惊雷。
西海前线，铁壁关外。
残阳如血，浸染着尸骸狼藉的战场。
硝烟尚未散尽，焦糊与血腥的气息浓得化不开，灼烧着每一个幸存者的口鼻。
断折的旗帜、破碎的盔甲、丢弃的兵刃，以及与泥土混在一起的暗红色血块，勾勒出一幅大溃败后的地狱图景。
几日前还高高飘扬着“南安”帅旗的中军大纛，此刻已倒伏在泥泞中，被无数慌乱的脚印践踏得污秽不堪。
曾经壁垒森严、被南安郡王寄予厚望的“铁壁”防线，在番邦联军如同怒潮般连绵不绝的猛攻下，仅仅支撑了三日便宣告崩溃。
此刻，铁壁关已然易手，关门大开，番邦的骑兵正如同狩猎的狼群，呼啸着追杀溃散奔逃的大乾败兵，惨叫声和绝望的哀嚎响彻原野。
在距离战场核心数里外的一处泥沼洼地，几个番邦斥候骑兵正警惕地用长矛拨开半人高的枯黄芦苇丛。
淤泥和积水没过了马匹的小腿，散发出腐臭。忽然，泥浆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挣扎和水花声。
“在那里！水里有人！”
一名眼尖的斥候用番话喊道。
几杆长矛立刻凶狠地刺了过去，搅动浑浊的泥水。
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呜咽和剧烈的咳嗽，一个浑身裹满黑绿色黏稠淤泥、散发着恶臭的身影被从泥浆里硬生生捅了出来，狼狈不堪地滚到稍干的岸边。
他身上的明光鱼鳞甲早已失去了光泽，沾满泥浆，多处破损，头盔早已不知所踪，头发被泥水黏成一绺绺贴在头皮和脸上，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有腰间悬挂的一柄镶嵌着硕大宝石、形制华贵却同样污秽的佩剑，隐隐昭示着其身份不凡。
此人正是西海边军主帅，南安郡王！
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腥臭的泥水，惊惶地试图用手抹开糊住眼睛的污泥，却发现只是徒劳，反而让脸上更加污秽不堪。
昔日神都朱雀大街阅兵时那高踞龙驹、睥睨四方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此刻的他，更像是一条在烂泥里打滚后濒死的蛆虫。
“不…不要杀我！我…我是大乾郡王！南安郡王！我…我值钱！饶命！饶命啊！”
南安郡王感受到冰冷的矛尖抵住了自己的咽喉和胸膛，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王族尊严、主帅威仪，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蜷缩起来，涕泪横流。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调，语无伦次地乞求着，双手下意识地抱住头，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斥候们显然听懂了“郡王”二字，相互交换了一个兴奋而残忍的眼神。
他们粗鲁地将他拖拽起来，用绳索紧紧捆住双手，甚至懒得给他清洗，就像拖着一头待宰的猪猡，在败兵的哭喊和番邦骑兵的呼哨声中，一路将他拖向番邦联军的中军大营。
番邦联军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大帐中央，巨大的西海地形图铺在长案上。
主帅格萨尔端坐主位，他身形异常高大魁梧，穿着缝缀着金属片的厚实皮甲，裸露的粗壮手臂上布满伤疤。
一张典型的西海高原面孔，颧骨高耸，鼻梁挺直，眼窝深邃，肤色是长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
此刻，他正用一块沾了水的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弯刀刀锋上暗红的血渍，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屠夫审视刀具的专注。
浓密的虬髯掩盖了大部分表情，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偶尔抬起，扫过帐中肃立的各部首领和将领，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帐帘被粗暴地掀开，一股浓烈的泥腥和汗臭混合的气味涌入。
两名如狼似虎的番邦士兵，拖着一个不断挣扎、浑身污泥、散发恶臭的身影进来，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禀报大帅！抓住一条大鱼！他说他是大乾的南安郡王！”
斥候队长用番语大声禀报，语气充满邀功的兴奋，同时一脚踹在趴在地上的身影后背。
“狗东西，抬起头来！”
南安郡王被踹得闷哼一声，艰难地抬起头，脸上糊满的黑泥混合着泪水和鼻涕，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堪入目。
他惊恐地转动眼珠，首先看到的便是主位上那个如同山岳般沉稳、正擦拭着弯刀的可怕身影——格萨尔。
对方那冷漠、审视、如同看死物般的眼神，瞬间击溃了他最后一点心理防线。
“大王！大王饶命！”
南安郡王不顾一切地向前膝行几步，沾满污泥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小王乃是大乾南安郡王！求大王开恩！饶我不死！小王…小王愿献上所有家财！只求活命！”
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求生欲，哪里还有半分统兵大将的气度，连街边乞丐都不如。
帐中响起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和轻蔑的冷哼。
各部首领看着这个匍匐在地、如同烂泥般的大乾郡王，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憎恨。
格萨尔停下擦拭弯刀的动作，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落在南安郡王身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毫不动摇的冰冷杀意，如同看待一头待宰的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