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西海之变（2 / 2）
他并未直接对南安郡王说话，而是用一种低沉、浑厚、带着浓重西海口音但异常清晰的大乾官话，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寂静的帐中：
“南安郡王？”
格萨尔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就是你在神都大言不惭，要踏平我圣山，将我族子民尽数屠灭？”
他微微向前倾身，如同雄狮俯视爪下的猎物，眼神中的鄙夷与愤怒如同实质般喷薄而出：
“本王问你，三个月前，是谁纵容麾下士卒，血洗我白水部？八千七百余口，上至八十老妪，下至襁褓婴儿，尽数屠戮一空，头颅筑成京观？是你们西海边军，禽兽不如！”
“两个月前，又是谁，为掠夺我金砂河谷，将我青木部圣地付之一炬，焚烧千顷神林，掳我妇女为营妓？还是你们西海边军，丧尽天良！”
“你们这些屠夫禽兽！竟还有脸挂帅出征，说什么‘保境安民’，‘吊民伐罪’？呸！”
格萨尔猛地一拍长案，怒发冲冠，虬髯戟张，狂暴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帐。
“你们才是这片土地上最残暴的豺狼！最该受到神罚的罪人！”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影在灯火下拉出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地上瑟瑟发抖的南安郡王。格萨尔的声音拔高，如同雷霆炸响：
“看看你这副狗彘不如的模样！哪还有半分你祖先随太祖南征北战时的雄风？你只配像条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在泥坑里摇尾乞怜！”
“今日你落入本王手中，还想苟活？”
格萨尔反手握住那柄擦得雪亮的弯刀，刀身映照着帐内跳动的火焰，发出冰冷的寒光，一步步走下主座，刀尖直指南安郡王的咽喉。
“本王这就用你的狗头，祭奠我白水部、青木部无数枉死的冤魂！告慰战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冰冷的刀锋距离南安郡王的喉咙不足一寸，那彻骨的杀意让他瞬间失禁，一股恶臭在帐内弥漫开来。
“不要啊！大王！饶命！饶命！”
南安郡王魂飞魄散，涕泗横流，拼命地以头抢地，额头撞出血痕也浑然不觉，声音完全走了调。
“那些…那些都是底下人干的！非我本意啊！大王明鉴！饶了我…饶了我，我什么都答应！我愿做牛做马！我愿献出一切！求大王开恩！开恩啊！”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死亡的恐惧让他彻底崩溃。
就在格萨尔的弯刀即将挥落，彻底终结这位大乾郡王的性命时，帐下一位同样身材高大、但面容相对沉稳、穿着镶有银饰皮甲的中年将领——副帅扎西上前一步，沉声开口：
“大帅！刀下留人！”
格萨尔挥刀的动作硬生生顿住，刀锋悬停。
他布满血丝的虎目转向扎西，带着被打断的暴怒和一丝疑问：
“扎西？你要为这禽兽求情？”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雷霆余威。
扎西微微躬身行礼，神情凝重：
“大帅息怒！末将不敢为这禽兽求情！千刀万剐了他也不为过！”
他看了一眼地上烂泥般的南安郡王，眼中同样充满鄙夷和恨意。
“但是大帅，此人留着，远比杀了他有用！”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用番语快速而清晰地分析道：
“大帅请看，此人是大乾皇帝敕封的郡王，地位尊崇，更是西海边军的主帅，如今被我生擒，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重宝！”
“杀了他，不过泄一时之愤，痛快一时。大乾朝廷颜面固然受损，但一来他们可以另立新帅，二来这反而给了他们大举兴兵、不死不休的理由！”
扎西的声音带着老成持重的智慧：
“我们虽然此战大胜，但大乾国力之强，远非我们能比！他们真正能打的精锐，如朔方军，还在北边对付突厥。”
“若我们杀了他们的郡王，大乾皇帝震怒，调集倾国之兵，甚至抽调北疆精锐来伐，我们即便据险而守，又能支撑多久？我们的战士、我们的部族，经得起旷日持久的举国大战吗？”
“那时，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他顿了顿，看着格萨尔眼中暴怒稍退，闪过一丝深思，继续道：
“但若留他性命，握在我们手中，便是一张分量极重的王牌！”
“我们可以以此为人质，正大光明地向大乾朝廷提出议和！索要赔偿！粮食、布匹、铁器、金银…甚至让他们退出侵占我圣山脚下的草场！有了这些实实在在的利益，才能弥补我们饱受摧残的损失，才能让战死的英灵得到告慰，才能让活着的族人休养生息！”
“这，才是对我们圣山诸部最有利的选择！请大帅三思啊！”
扎西的分析如同冰水，浇在格萨尔因胜利和愤怒而沸腾的热血上。
他握着刀的手微微发颤，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团烂泥。
帐中其他首领和将领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少人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显然扎西的话点中了要害——复仇固然快意，但部族的生存和长远利益更为重要。
地上的南安郡王虽然听不懂番语，但感觉到悬在头顶的死亡威胁似乎停滞了，又看到那个沉稳的将领在说话，而格萨尔似乎在犹豫。
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嘶喊起来，这次他听懂了“议和”这个词：
“议和！对！议和！大王！我能议和！我是郡王！我能代表大乾！放我回去！我保证！让朝廷给你们赔偿！给你们草场！要什么都可以谈！饶命！留我一命，我什么都答应！”
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磕头许诺，只要能活命，此刻让他出卖祖宗基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闭嘴！你这贪生怕死的懦夫！”
格萨尔被南安郡王的聒噪激怒，猛地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将他踢翻在地，疼得南安郡王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蜷缩成一团，再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