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玄龟(1 / 2)
玄龟
东海之滨有渔村,名唤归澜村。此地民风淳朴,世代以渔为生,虽不算富庶,却也自给自足,与世无争。
村中有一后生名唤江诚,年方二十,为人憨厚勤勉。江诚父母早逝,只留给他一艘破旧渔船和海边一座简陋茅屋。村中渔民多驾大船远航,三五日方归,唯独江诚因船小力薄,只能在近海撒网,每日所得仅够糊口。
这年秋末,海上突然起了连日狂风,白浪滔天,即便是经验最老道的渔民也不敢轻易出海。江诚家中粮米将尽,眼见得再不出海便要断炊,只得暗自祈祷风浪稍息。
这日天未亮,江诚便起身查看天气。推门望去,只见海上风浪虽未全平,却已不似前几日那般骇人。他思忖片刻,一咬牙,回屋取了渔网干粮,推船入海。
小船在波浪中起伏不定,江诚奋力摇橹,渐渐离岸数里。他寻了一处平日少有渔民来的礁石群,撒下渔网。一连三网,只捞得几尾小鱼小虾。眼看日头渐高,江诚心中焦急,暗想今日怕是又要空手而归。
正欲收网返航,忽见远处海面上泛起一片奇异金光。江诚眯眼望去,金光时隐时现,位置却似固定不动。他心生好奇,摇橹向金光处行去。
行至近前,江诚惊得手中橹险些掉落——只见海面上漂浮着一块巨大青石,石面平整如镜,上面密密麻麻刻满古奥文字,而那金光正是从这些文字中散发出来的。
更奇的是,青石之下,竟驮着一只巨大龟类。那龟背甲乌黑如墨,布满玄奥纹路,头颈粗若人腿,双眼紧闭,似已气绝多时。
江诚愣神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将船靠近,伸手触碰那龟。触手冰凉坚硬,确实已无生机。再看那青石,虽半浸水中,上面文字却清晰可辨,只是那字体古朴奇特,江诚一个也不认得。
“这是何物?”江诚喃喃自语,绕着巨龟观察。龟甲宽约丈余,背上青石更是大如门板。他心中思量:这般奇物,若报知官府,或许可得些赏钱。可转念一想,自己一介草民,官府未必相信,反可能惹来麻烦。
正犹豫间,忽见龟眼微睁,露出一线幽光。江诚吓得连退两步,险些落水。定睛再看,龟眼又已闭合,仿佛方才只是错觉。
“罢了罢了,这定非凡物,我且将它拖回岸边,再做计较。”江诚定了定神,取出船上缆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龟与青石绑缚结实。幸而那龟虽大,却浮于水面,拖拽起来倒也不算太过费力。
此时海风渐起,江诚不敢耽搁,摇橹返航。原本半日的航程,因拖着巨物,直走到日薄西山才望见归澜村海岸。
村中渔民见江诚船后拖着一黑乎乎的巨大物件,纷纷聚到岸边观看。待船靠岸,众人看清那巨龟与青石,无不惊诧。
“我的老天,这是什么龟?竟有这般大!”
“背上的石头刻的是什么?莫非是宝物?”
“江诚小子,你这是从哪里寻来的?”
众人七嘴八舌,江诚如实相告。消息很快传遍全村,连村中唯一读过几年书的老秀才也拄着拐杖前来观看。
老秀才姓陈,年过六旬,在村中德高望重。他眯着眼细看青石上文字,半晌才摇头叹道:“此非篆非隶,老朽竟一字不识。不过观其笔法古朴苍劲,绝非寻常之物。”
正说话间,忽闻马蹄声响。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三骑快马直奔海滩而来,马上三人皆着锦衣,腰佩长刀,一看便知是官差。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白无须,眼神锐利。他勒马停住,居高临下扫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巨龟青石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此地管事者何在?”那人声音尖细,带着几分倨傲。
陈老秀才上前一步,拱手道:“老朽陈文礼,忝为本村塾师。不知官爷驾临,有何贵干?”
那官差并不下马,只淡淡道:“本官乃州府巡检司副使赵德,奉知府大人之命巡视沿海。此物从何而来?”
江诚只得将发现巨龟的经过又说了一遍。赵德听罢,翻身下马,走近巨龟仔细察看。他伸手抚摸青石上的文字,又绕着巨龟走了两圈,脸色越来越凝重。
“此物蹊跷,需带回府衙查验。”赵德转身对两名随从道,“速去村里找些壮丁,备好车马,将此龟运回州府。”
陈老秀才忙道:“官爷,此龟乃江诚发现,理应...”
“理应归官!”赵德打断他,冷冷道,“海中奇物,皆属朝廷。尔等私藏,已是违律。念在无知,不予追究便是。”
江诚心中不服,却也不敢顶撞官差,只得低头不语。村中壮丁很快被召集而来,在赵德指挥下,费了好大劲才将巨龟和青石抬上岸,又用村里运货的牛车装载妥当。
临行前,赵德忽然看向江诚,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你叫江诚?发现此物也算有功。三日后可来州府衙门,自有赏赐。”
说罢,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押着牛车扬长而去。
围观村民渐渐散去,唯有陈老秀才留在江诚身边,望着官差远去的背影,摇头叹道:“怕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江诚苦笑道:“能保平安已是万幸,哪还敢奢望赏赐。”
陈老秀才却若有所思:“那龟背上青石,老朽虽不识其文,但总觉得有些眼熟...罢了,许是老眼昏花。江诚啊,你今日劳累,早些歇息吧。”
二人分别,江诚回到家中,胡乱吃了些剩饭,倒头便睡。这一日经历太过奇异,他躺在床上,脑中反复浮现那巨龟与青石的景象,尤其是龟眼微睁的那一瞬,总觉得不是错觉。
迷迷糊糊间,江诚渐入梦乡。梦中,他又回到了发现巨龟的海域,海水幽深如墨,金光从海底透出。他俯身望去,只见那青石文字在水中流转变幻,竟化作一幅幅奇异画面:山川崩裂,洪水滔天,百姓流离;继而天降祥瑞,龟负图而出,圣人观之而治天下...
忽然,巨龟睁开双眼,眼中金光直射江诚。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背甲藏天机,腹中有玄理。世人多贪妄,不见真消息。”
江诚猛然惊醒,窗外月明如昼,海浪声声入耳。他坐起身,只觉心跳如鼓,梦中景象历历在目,那四句话更是清晰异常。
“背甲藏天机,腹中有玄理...”江诚喃喃重复,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莫非那龟并非死物,而是活着?又或者,青石之外,龟身之内还藏有别的秘密?
这一夜,江诚再无睡意。
三日后的清晨,江诚收拾整齐,早早启程前往州府。归澜村离府城约五十里,他步行了大半日,直到午后时分才望见城门。
青州府城城墙高耸,门楼巍峨,往来行人车马络绎不绝。江诚这还是头一次进城,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他向守门兵卒打听衙门所在,按指引穿过几条繁华街巷,终于来到府衙门前。
衙门气势森严,门前两只石狮怒目圆睁。江诚在门外踌躇半晌,才鼓起勇气上前对守门差役说明来意。
那差役上下打量江诚一番,懒洋洋道:“等着。”转身进了衙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差役才慢悠悠出来,招手道:“进来吧,赵大人要见你。”
江诚跟着差役穿过前院,来到一处偏厅。赵德正坐在厅中饮茶,见江诚进来,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了?坐吧。”
江诚不敢坐,只躬身道:“小人江诚,见过大人。”
赵德点点头:“那日你所献海龟,经府中几位老先生辨认,背上青石所刻乃上古祭文,记载禹王治水旧事。此物颇有价值,你发现有功,这里有纹银二十两,算作赏赐。”
说着,从桌上取过一包银子,推到江诚面前。
江诚心中疑惑:那青石文字老秀才都不认得,府中先生竟能辨认?且梦中景象与禹王治水确有相似...但他不敢多问,只接过银子谢恩。
赵德又道:“不过,那海龟运回府衙后,当夜便失踪了。”
“什么?”江诚吃了一惊。
赵德摆摆手:“莫慌,龟虽不见,青石尚在。想来是那龟其实未死,自行离去了。此事已禀明知府大人,大人说此乃祥瑞自去,不必追究。你也不必对外声张,明白吗?”
江诚连连点头,心中却越发觉得蹊跷。他忽然想起梦中那四句话,鬼使神差地问道:“大人,那青石...可曾从龟背上取下?”
赵德眼中精光一闪,盯着江诚:“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诚忙道:“小人只是好奇...那日见青石似与龟背浑然一体,不知是如何刻上去的。”
赵德神色稍缓:“自然是从龟背上取下了,否则如何研究其上文字?那龟背坚硬异常,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青石分离。”说着站起身,似要送客,“若无他事,你便回去吧。记住,莫要对外多言。”
江诚只得告辞。离开府衙,他走在熙攘街道上,心中疑团却越来越重。若龟已自行离去,为何只带走龟身而留下青石?赵德言语闪烁,其中必有隐情。
正思忖间,忽闻身后有人唤他:“前面可是江诚小哥?”
江诚回头,见一青衣书生快步走来,年约二十五六,面目清秀,气质文雅。那人到得近前,拱手道:“在下柳文谦,青州书院学子。方才在衙门外听见小哥与差役对话,可是三日前发现海龟的那位?”
江诚警惕地看着他:“阁下是...”
柳文谦笑道:“小哥莫疑,在下并无恶意。实不相瞒,我对那海龟青石极有兴趣。不知小哥可否移步茶楼一叙?在下请小哥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