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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天之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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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子,落下的不仅是棋子,更是他谢安,乃至整个晋室流亡政权。

在这乱世中,继续挣扎求存、意图翻盘的决心。

第三幕:鹰之视

邗沟北岸,慕容燕军大营,连绵数十里,旌旗蔽日。

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江南冬日的湿寒。

慕容恪卸下了沉重的明光铠,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坐在铺着白虎皮的胡床上。

他面前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江淮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双方兵力部署。

他的弟弟,范阳王慕容友,以及大将慕舆根、傅颜等心腹将领分列两旁。

刚刚从江南返回的使者,正恭敬地汇报着,与谢安行朝接触的结果。

“……谢安言辞恳切,但于割地之事,借口推诿。”

“只望我大军先行南下,彼方在江南响应。”使者说完,垂首而立。

慕容恪尚未说话,性情暴烈的慕舆根,已经按捺不住,洪声道。

“大司马!谢安老儿,死到临头还耍弄心机!依末将看,何必与他啰嗦!”

“我大燕铁骑,直接渡江,先破冉闵,再扫平江南。”

“届时整个江东,都是我大燕囊中之物,何须与他谢氏做交易!”

傅颜则相对冷静,沉吟道:“慕舆根将军所言,不无道理。”

“然则冉闵新破建康,士气正盛,其麾下乞活军、黑狼骑皆百战精锐,不可小觑。”

“强行渡江,即便成功,亦必损失惨重。”

“若谢安在背后掣肘,或与冉闵暗中勾结,我军危矣。”

慕容恪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舆图。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冰晶一眼泛着淡淡的寒光。

常人难以察觉的死气流动,在他视野中,勾勒出不同的风险区域。

他的右臂,那植入狼王颌骨的恐怖武器,此刻安静地垂着。

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平静下蕴含的毁灭力量。

“谢安,是在利用我。”慕容恪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想让我与冉闵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此乃阳谋。”

他抬起手指,点在长江之上:“然而,他忽略了一点。”

“我大燕的目标,从来不只是江东一隅,而是这整个天下。”

“冉闵,是我南下,必须拔除的钉子。谢安,不过是疥癣之疾。”

他看向慕容友:“范阳王,你以为如何?”

“慕容友微微躬身,态度恭谨:“大司马明鉴。”

“冉闵悍勇,根基未稳,确是南下一举而定江南的良机。”

“然则,国内……陛下身边,恐有宵小之辈,见大司马久战于外,心生妄念。”

“且并州刘显等部,近来亦有异动,不得不防。”

慕容友的话,点出了慕容恪最大的隐忧,后方不稳。

尤其是国主慕容俊的猜忌,以及国内其他势力的蠢蠢欲动。

慕容恪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但很快隐去。他何尝不知?

他那兄长慕容俊,以及那位精于权术的可足浑皇后,从未真正对他放心过。

他此次倾力南下,国内不知有多少人盼着他失利,甚至……

他沉默了片刻,决断已下。

“传令。”慕容恪的声音变得冷硬,“第一,回复谢安,割地之事,可暂缓再议。”

“但我军南下之时,江东士族需提供粮草、向导。”

“并策反冉魏军中晋人旧部,若做不到,合作免谈。”

“第二,加大舟船建造力度,征集沿江北所有渔船、商船,做好强渡准备。”

“第三,慕容泓。”

“臣弟在。”济北王慕容泓,优雅地出列。

他手中把玩着,那柄玄玉“冥羽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命你率‘玄鸮军’及部分水师,先行渡江,不必与冉闵主力硬碰。”

“你的任务,是袭扰其粮道,散布谣言,策反其境内豪强。”

“还有制造恐慌,配合江北主力,寻找其防线薄弱之处。”

“领命。”慕容泓轻轻挥动冥羽扇,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这种在阴影中,瓦解敌人的任务,正合他的胃口。

“第四,”慕容恪的目光扫过众将,最终落在慕舆根和傅颜身上。

“大军集结,待舟船齐备,时机成熟,即刻渡江!”

“首要目标,击溃冉闵主力,夺取建康!”

“末将遵命!”众将轰然应诺,战意高昂。

慕容恪挥手让众人退下准备,帐内只剩下他一人。

他走到帐门处,掀开厚重的毛毡,望向南方那雾气朦胧的江岸。

“冉闵……你夺了建康,便自以为承了天命吗?”

慕容恪低声自语,冰晶义眼中,倒映着江水的粼光。

“这江南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就让我来看看……”

“是你这汉家最后的战神刀利,还是我大燕的铁骑,更能主宰这片土地的命运。”

江风猎猎,吹动他玄色的衣袍。

这位鲜卑战神,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大江彼岸,那个他视为平生劲敌的男人身上。

第四幕:星野思

建康台城,一处较高的宫阙露台。夜色深沉,繁星满天。

白日里的喧嚣,以及肃杀仿佛暂时远去。

只剩下冰冷的夜风,还有远处长江,隐隐的波涛声。

冉闵独自一人,凭栏而立,他已经卸去了甲胄。

只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更显得身形挺拔,肩宽腰窄。

但那份统领千军万马的杀伐之气,却并未随之消散。

反而在寂静中,更加内敛,也更加沉重。

他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块小小的玉佩。

那是他从一个战死的北府兵,年轻的校尉身上取下的。

玉佩很普通,上面却刻着,一个“安”字,或许是他的父母,希望他一生平安。

但他却死在了,这座都城的攻防战中,死在了王国宝叛军,以及冉魏军的混战里。

这样的“安”字玉佩,他见过太多。在邺城,在襄国,在无数个尸横遍野的战场。

每一个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家庭的期盼。

“天命……”他仰起头,望着浩瀚的星空,喃喃自语。

这个词,太重了。司马氏宣称,他们承袭曹魏,

曹魏宣称,他们代汉自立,都自称天命所归。

慕容氏、苻氏,乃至之前的匈奴刘氏、羯族石氏……

无不以各种祥瑞、谶纬,来证明自己得了天命。

而他冉闵,一个被胡人皇帝收养,又亲手埋葬了羯赵。

双手沾满,胡汉鲜血的武人,他的天命在哪里?

是脚下这座哭泣的城市?是江北磨刀霍霍的慕容恪?

是南方仓皇南逃的晋室余孽?还是关中那个,正在默默积蓄力量的前秦?

他似乎拥有了很多,他以前有了邺城,现在又有了建康。

他有了李农、董狰,这样忠心耿耿的猛将。

有了褚怀璧、墨离,这样各具才干的臣属。

甚至有了,慕容昭这样……,复杂而特殊的存在。

但他也失去了太多,曾经的袍泽,信任他的百姓。

甚至……他内心某些柔软的部分,都在连年的征战,以及杀戮中被磨蚀殆尽。

他颁布《杀胡令》,凝聚了人心,也背负了屠夫的骂名。

他拯救了,无数汉民,却也目睹了更多的死亡。

“若为胡人,当为一代雄主;惜为汉人,必成修罗。”

慕容俊的评价,如同魔咒,时常在他耳边回响。

他是汉人吗?他体内流淌的,确实是汉家的血脉。

但他从小在胡人宫廷长大,言行举止,思维方式,都深深烙下了胡人的印记。

这种身份的撕裂感,从未真正消失过。

他驱逐胡虏,是为了生存,是为了那,“汉魂不灭”的信念。

但这条路走到现在,看到的却依旧,是尸山血海,是无尽的纷争。

“恶名我担,生路予民。”这是他对自己行为的诠释,也是一种无奈的悲壮。

脚步声轻轻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慕容昭不知何时,来到了露台上,她没有披那件鲜卑白狼裘。

只穿着一身,素雅的汉家襦裙,外面罩着一件厚厚的斗篷。

她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夜深露重,你旧伤未愈,不宜久立风口。”

她将药碗递过去,声音轻柔,如同这江南的夜风。

冉闵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望着星空。

“你在看什么?”慕容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问道。

“看星星。”冉闵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人说,星象昭示天命。”

“墨离曾借你之口,伪造‘荧惑守心,汉星当兴’。”

“如今,汉星似乎真的亮了,但为何,我看到的,依旧是遍地烽火,前路迷茫?”

慕容昭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星象或许能指引方向……”

但脚下的路,终归要自己一步步去走。天命虚无缥缈,人心却是实在的。”

“你救了邺城的汉民,如今占据了建康。”

“给了无数流离失所的人,一个或许可以,安身立命的希望。”

“这,难道不是,一种‘天命’所归吗?”

冉闵转过头,第一次,认真地看向她。

星光下,她的脸庞,清晰而柔美。

那双聪慧的眼眸中,倒映着星辉,也倒映着他的身影。

“希望……”他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希望,往往伴随着,更多的牺牲。”

“慕容恪即将南下,这一战,不知又要填进去,多少性命。”

“我知道。”慕容昭低下头,从袖中取出那个,熟悉的“五色土锦囊”。

“我所能做的,便是在,每一次牺牲之后……”

“为他们,撒上一抔故土,念一段往生咒文。”

“然后,继续走下去。因为停下,意味着之前所有的牺牲,都失去了意义。”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冉闵:“无论你是否承认,你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

“你的选择,你的意志,便是无数人追随的天命。”

“背负它,走下去,直到……真正的黎明到来,或者,与之同殉。”

冉闵怔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这个身上,流淌着胡汉两种血液,在矛盾与挣扎中,却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女子。

她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打在他心上。

是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他在羯赵朝堂上,觉醒“汉魂”的那一刻起。

从他在邺城,颁布《杀胡令》的那一刻起,从他踏上南下征程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经,将自己和无数人的命运,捆绑在了,这辆战车之上。

停下,就是毁灭。唯有向前,才有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胸膛中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迷茫与沉重,似乎被这股冷意,驱散了些许。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北方,那里,慕容恪的大营灯火,如同繁星落地。

“你说得对。”冉闵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与坚定。

“天命谁属,不是看星象,不是靠谶纬……”

“而是用手中的刀,去劈,去砍,杀出一条血路!”

他接过慕容昭手中的,五色土锦囊,紧紧攥在手中。

那粗糙的触感,仿佛连接着中原大地,连接着无数逝去的魂灵。

“慕容恪要来,便让他来。苻坚要观望,便让他观望。谢安要挣扎,便让他挣扎。”

冉闵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重重夜幕,看到那纷乱复杂的未来。

“这盘天下棋局,我冉闵,奉陪到底!”

“就让这江南之地,作为我汉家儿郎,重塑脊梁的最终修罗场!”

夜风吹拂,卷起他额前的几缕散发。

星光照耀下,他的身影,如同一尊黑色的磐石,矗立在建康城的最高处。

孤独,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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