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人无完人(1 / 2)
马蹄重重下,溅起尘土。
朱由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万千樯橹,没有再留恋那片象征着富庶与力量的港湾。他一夹马腹,御马如一道离弦之箭,沿着来时的港口大道,决然北向。
“陛下!”
“陛下欲往何处?!”
身后,是群臣惊骇欲绝的呼喊。田尔耕连滚带爬,秦良玉目光凝重,无数将校宦官,如潮水般涌上大道,追随着那道绝尘而去的帝王身影。
他们不明白,为何在接到建奴倾国来攻的急报后,皇帝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坐镇中枢,调兵遣将,而是纵马狂奔,直扑那风雪欲来的海港码头。
朱由检听到了身后的呼喊,但他没有回头,亦没有放慢速度。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啸,卷起他劲装的衣角,那感觉,不像是阻力,反倒像是催促。
他需要这片刻的驰骋,需要这刺骨的寒风,来浇熄方才那封军报在他胸中点燃的滔天烈焰。
皇太极,你终于不装了。
你终于露出了你作为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那最原始最凶狠的獠牙。
倾国来攻?
毕其功于一役?
好,很好!
朕的辽东,朕的关宁,朕的孙承宗,就在那里等着你!
朕倒要看看,是你这头困兽的獠牙锋利,还是我大明的雄关坚城,更能磨碎骨头!
他的胸中有种暴戾而快意的战栗。
朱由检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宣泄口。
他要告诉所有人,告诉这天地,告诉那千里之外的对手,他,朱由检,无所畏惧!
马蹄声渐渐放缓,前方,海港码头那巨大的轮廓在风雪中愈发清晰。
高耸的帅台如一尊沉默的巨人,矗立在码头的最前端。
其下,数以百计的福船、沙船、战座船,静静地停泊在港湾之内,桅杆如林,密密麻麻,指向铅灰色的天空。
每一艘船都是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是大明帝国的利齿与坚甲!
朱由检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追随而至的侍卫。
他一步一步踏上通往帅台的阶梯。
他的身后,秦良玉、田尔耕以及一众将校终于追赶上来,他们气喘吁吁,面带忧色,却不敢再出言劝阻,只能默默地跟随着皇帝的脚步。
当朱由检最终站上帅台之巅,整个登州港的壮阔景象,尽收眼底。
天色愈发阴沉,西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
海浪呈现出令人心悸的灰黑色,拍打着巨大的福船船身,发出沉闷如战鼓般的巨响。
高悬的日月龙旗在狂风中被撕扯得猎猎作响,其声肃杀,如金戈交鸣。
然而,这片肃杀与冰冷却丝毫无法动摇朱由检此刻澎湃的内心。
他年轻的脸庞因激动而泛起潮红,那双总是深沉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朱由检凝望着北方那片波涛汹涌混沌大海,感到自己正站在前所未有的历史关口。
土木堡的英宗,萨尔浒的万历,辽沈的天启……一幕幕耻辱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翻腾。
那些祖辈的无奈,臣子的无能,国运的沉沦,仿佛都化作了此刻压在他肩上的沉重大山。
但现在,将由他来终结这一切。
朱由检渴望一场辉煌的胜利,一场足以洗刷所有耻辱足以让天下军民重拾信心的胜利,来向所有人证明,他,大明天子,不是一个只能在深宫中批阅奏折的文弱君主。
他认为朝堂上那些臣子们的畏缩、推诿、党同伐异,正是大明积弊的根源。
而要破除这一切,他必须身先士卒,用自己的行动化作一道雷霆,劈开这笼罩在帝国上空的阴霾!
朱由检缓缓伸出手,仿佛要拥抱这片风雪与怒涛。
他张开嘴,在狂风中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不是对身后的群臣宣告,更像是对这苍茫天地,对自己灵魂深处的一场独白:
“朕立于斯,观辽海之沉沉,念神京之赫赫。”
“惟建奴之肆虐,实国家之巨蠹。窃我疆土,残我子民。此恨,非倾东海之波,无以涤荡;此仇,非燃燕山之木,无以昭雪!”
“今,奴酋困顿,欲行险以求存;皇天震怒,正我师出有名之日!”
“朕,承天景命,总六师而北伐。当效法祖,靖难清边。此去,以朕躬为矢,三军为弦。不雪萨尔浒之旧耻,不复辽沈之故疆,朕,誓不还朝!”
随行的将帅宦官与侍卫,闻此豪言,无不感到一股热血自胸腔直冲头顶,他们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恨不能立刻随皇帝蹈海而去,与建奴决一死战!
热血,在风雪中燃烧。
然而,就在这股燃烧的热血即将达到顶点的瞬间,一个不悍然挡在了皇帝面前。
“陛下!”
田尔耕几乎是扑倒在朱由检的身前,双手死死抱住了皇帝的腿,将自己的官帽都磕飞了出去。
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与雪水,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叶。
田尔耕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亲征,尤其是在这种时节,意味着多大的风险。
万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龙驭有失,他田尔耕以及他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乃至整个刚刚稳定的朝局,都将瞬间崩塌,万劫不复。
朱由检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田尔耕没有抬头,他知道此刻若是抬头看到皇帝的眼睛,他或许连话都不出来。
他只能将头死死地抵在冰冷的甲板上,用近乎癫狂的语速将那些在他脑中盘桓了无数遍足以将任何出海热情冻结成冰的理由,一口气吼了出来!
“陛下!非是臣要动摇军心,实乃天时不允,天时不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