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待到春雷再起,方是惊蛰之时(1 / 2)
皇帝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像是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于秦良玉一身。
这位白杆兵的统帅此刻便如这风雪中傲然挺立的一株苍松,她的根,深深扎在战争那残酷而真实的土壤里。
秦良玉她缓缓转身,伸出那只饱经风霜的手,不是指向那波涛汹涌的渤海,而是指向了西方,指向那被阴云笼罩的广袤无垠的陆地。
“陛下,请恕臣斗胆,与您下一盘盲棋。”
她的声音沉静如水,“棋盘便是这整个大明北疆。棋子便是我大明与建奴,而执棋之人,是陛下,亦是……皇太极。”
朱由检的瞳孔微微一缩。
“陛下以为,皇太极此刻最惧者为何?”秦良玉问道。
“自是朕的关宁铁骑,与孙督师的不世之功。”左良玉按捺不住,抢先答道。
秦良玉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锁定着皇帝。
“非也。坚城火炮固然是心腹之患,却非燃眉之急。奴酋真正恐惧的,乃是关门打狗之局。”
“东面是孙阁老铸就的关宁锦防线。此乃一台血肉磨盘,以建奴八旗有限之兵,来攻我补给源源不绝之坚城,无异于以卵击石,正中孙阁老下怀。此路,是死路。”
“南面是毛文龙将军的东江镇,以及那心怀鬼胎的朝鲜。此乃一把悬于其腰间的匕首,令其寝食难安,时刻牵制其兵力。此路,是腹背受敌。”
“西面是察哈尔部的林丹汗!此人名义上乃蒙古共主,帐下控弦之士十数万。更与我大明宣大总督满桂将军,有暗中联合之势。此乃一柄悬于奴酋头顶的利剑!一旦我军与林丹汗东西对进,建奴老巢盛京,将旦夕不保!此路,是灭国之危!”
三路威胁,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秦良玉的话语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师,寥寥数笔,便将建奴那看似强大实则岌岌可危的战略处境,描绘得淋漓尽致。
“陛下,皇太极身处此囚笼之内,其国中又逢大旱,民心浮动。他若不思破局,唯有坐以待毙一途。因此,孙阁老奏报中的倾国来攻,在臣看来,非是其强盛之兆,恰是其外强中干,欲行险一搏之举!”
“然而,搏,亦有上中下三策。”
秦良玉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
“攻辽东,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此为下策!正中孙阁老以逸待劳之计。”
“征朝鲜,可解一时之痒,得些许钱粮,却难除心腹之患,反倒可能在征伐期间,被我大明与林丹汗东西夹击,此为中策!”
她的中精光暴射!
“唯有西向伐蒙,击垮林丹汗,方是其破局求生的唯一上策!”
“伐蒙?!”
朱由检的脑海中飞速运转,孙承宗的奏报言之凿凿,建奴大军明明是向东集结于辽河,旌旗蔽日,兵锋直指广宁
“正是伐蒙!”秦良玉斩钉截铁地道,“陛下,此举于皇太极而言,有一举四得之利!”
“其一,可破我明蒙联合之势!一旦林丹汗败亡,我大明便如被斩断一臂,再无力从西侧威胁其腹心之地。皇太极便可从三线作战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专心应对我辽东一线。”
“其二,可变肘腋之患,为股肱之助!林丹汗于他而言,是心腹大患,可一旦将其征服,察哈尔部的十数万部众,那些精锐的蒙古骑兵,便会尽数为其所用!彼消我长,建奴的兵力将得到增强!届时整个漠南蒙古将从威胁我大明的刀刃,变为他建奴的战略纵深和兵源之地!”
听到此处,帅台上的将领们已经面露骇然之色。
他们都是领兵之人,深知数万乃蒙古精锐骑兵的加入,对建奴而言意味着什么。
然而,秦良玉接下来出的话,才真正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朱由检,都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
“陛下可知,前元传国玉玺的传?”
朱由检心头猛地一跳!
传国玉玺!
那是皇权正统的象征!
“臣闻,元顺帝北狩之时将此玺带往了漠北。此后百余年,这枚象征着大元法统的玉玺,便一直在蒙古大汗手中流传。若是建奴,它就在林丹汗的汗帐之内!”
“皇太极若击败林丹汗,夺得此玺,便可名正言顺地继承大元法统,登基称帝!届时他便不再是建州一隅之奴酋,而是能够号令整个漠南、乃至漠北所有蒙古部的‘天命大汗’!他得到的将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蒙古诸部对他的效忠,将从利益驱使变为法理上的必然!”
由检的眼前,一幅无比宏大的战略棋盘,在他眼前豁然展开!
从白山黑水到蒙古草原,再到宣府、大同,直至他脚下的京师……整个北方的万里江山,尽在其中!
如若皇太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在这块的棋盘上死磕的话.
对手在看的,也是整个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