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还是……外强中干?(1 / 2)
“无休止的徭役和战争,损害的是所有依附于土地、依赖于安稳环境的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
“当这个支撑隋朝政权的核心集团意识到,这位皇帝不再代表他们的利益,反而成为他们利益的最大威胁时,他们的选择,便不再是维护这个王朝,而是……”
“抛弃它,甚至……推翻它,换一个更能代表他们利益的代理人。”
李承乾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声音沙哑地问。
“所以……所谓的天下皆反,瓦岗、窦建德等辈,或许只是疥癣之疾。真正的致命一击,是来自……内部?”
“正是!”李逸尘重重说道。
“殿下不妨细思,最终奠定我大唐基业者,高祖,以及朝中诸多勋贵,裴寂、刘弘基、长孙无忌……他们出身何处?”
“他们之前,又在何处任职?”
关陇!依旧是关陇!
他的皇祖父,唐国公李渊,本身就是关陇集团的顶级门阀之一!
太原起兵,得到的是关陇旧部的广泛响应!
“原来……原来如此!”
李承乾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炀帝不是败给了草寇,他是败给了……他自已赖以生存的根基!当他试图动摇这个根基时,这个根基便……结果了他!”
他心中并无半分对隋炀帝的同情,反而更加警惕。
一个帝王若连自己的根基都驾驭不住,甚至亲手将其推向对立面,何其愚蠢!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所谓的皇权,并非孤立地悬于九天之上。
它需要强大的武力作为锋刃,需要庞大的官僚系统作为骨架,更需要一个或多个核心利益集团作为其扎根的土壤。
隋炀帝的悲剧在于,他看到了土壤的板结与弊端,想要犁庭扫穴,重新耕耘,却用力过猛。
不仅没能培养出新的沃土,反而彻底破坏了旧的根基,最终导致皇权的大厦轰然倒塌。
而他的父皇,正是深刻洞察了这一点,在隋末乱局中,巧妙地整合了关陇集团的力量,并适时吸纳山东、江南士人,才最终奠定了大唐的基业。
“学生……学生似乎有些明白了。治国,并非简单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其下……有其运行的规则,有其力量的博弈。”
李承乾喃喃道,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探究的光芒,看向李逸尘。
“先生,依此说来,本朝所修《隋书纪传》,对其评价是否……是否因其败亡之故,多有贬损?”
若其成功,史笔是否会截然不同?
李逸尘闻言,却缓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冷峻。
“殿下,此言差矣!”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隋炀帝杨广之恶名,绝非仅仅源于胜利者的污蔑或世人的误解。”
“其口碑败坏,乃是名副其实,咎由自取!其个人之失德失政,是导致帝国急速崩塌最直接、最无法推卸的原因!”
李承乾微微点头,这正是他心中所想,追问道:“他难道……一无是处?”
“臣并非言其一无是处。”
李逸尘目光如炬,直视李承乾,仿佛要将他脑海中那点危险的“同情”彻底烧灼干净。
“炀帝之聪颖、博学、魄力,乃至其沟通南北、混一舆图之志,确非常人所能及。”
“然,这些功绩,与其所带来的巨大灾难相比,微不足道,且其推行手段之酷烈,更是将些许善政化为了滔天恶果。”。
“臣试为殿下总结,炀帝个人之致命失败,至少有五!”
“其一,好大喜功,不计成本,耗尽民力!”
李逸尘伸出一根手指,语气沉重。
“营建东都洛阳,十个月而成,役使民夫数百万,死者十之四五!”
“开凿运河,贯通南北,然征发丁壮数百万,男丁不足,役及妇人!役丁死者什四五,史笔斑斑,岂是虚言?”
“陛下亦常以炀帝为鉴,言‘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炀帝之行,便是亲手掘断了载舟之水!”
李承乾脑海中浮现出尸骸填塞沟壑、妇孺泣别家园的惨状,对比山东灾民之困苦,心中对隋炀帝的厌恶更深。
“其二,穷兵黩武,三征高句丽而不恤士卒!”
第二根手指伸出。
“若说首次征讨尚有战略考量,其后两次,多少带有愎谏逞强、一意孤行之意!”
“动员兵力逾百万,民夫倍之,结果呢?一败于萨水,三十万五千陆军仅两千七百人逃回!”
“二征、三征,或无功而返,或因内乱而止。每一次征发,都是对河北、山东等地民生的一次毁灭性摧残!”
“殿下在山东所见,不过是蝗灾之后的凋敝,而当时炀帝治下,却是人祸甚于天灾,千里无鸡鸣!”
李逸尘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其三,骄奢淫逸,巡游无度!”
说着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龙舟南巡江都,舳舻相接二百余里,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食,极水陆珍奇!”
“食不完者,掘地埋之!为造龙舟、仪仗,民间‘役丁工匠死者十之三四’!他追求的不是帝王的威仪,而是极致的个人享乐与排场,将民脂民膏视若尘土!”
“其四,拒谏饰非,亲小人远贤臣!”
李逸尘伸出了第四根手指。
“高颎、贺若弼,开国元勋,社稷重臣,只因谏言,便遭诛杀!虞世基、裴蕴等佞臣,揣摩上意,隐瞒灾情、民变,致使炀帝耳聋目瞎,居于深宫,犹自谓天下太平!”
“一个听不见真实声音的皇帝,如何能不走向毁灭?”
“其五,心性猜忌,刻薄寡恩!”
最后一根手指伸出,李逸尘的语气带着警示。
“对待臣下如此,对待骨肉亦如此!其皇位如何得来,殿下当知晓。上位后,对其弟、其侄,多有防范迫害。如此心性,岂能令臣下归心?”
“岂能不让拥戴者心寒?最终众叛亲离,身死国灭,岂是偶然?”
一番话,如疾风骤雨,将隋炀帝光鲜外表下的腐朽与残酷剥露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