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阁老入阁逢帝怒，守仁突至藏新机（1 / 2）

腊八刚过的紫禁城，积雪还没铲尽。宫道旁的宫灯裹着寒风晃悠，橘色的光映在雪地上，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连空气里都飘着细碎的冰碴子。

李东阳拢着狐裘袖子，跟在张永身后往坤宁宫走。他的脚步有些沉，每一步都踩得积雪实实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这才安稳了不到三个月，怎么又出乱子？

前阵子北直隶流民安置得顺顺当当，饿死的流民数字清零，连地方官报上来的垦荒亩数都涨了三成。文官们被张泰的下场吓住，摆烂的心思都收了，朝堂议事时连咳嗽都不敢大声。他原以为能偷闲喝两天热茶，没想到陛下又突然急召，看张永那张紧绷的脸，怕是有人把天捅了个窟窿。

“张公公，”李东阳实在忍不住，往张永身边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召我？看你这脸色，莫不是边关上出了岔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鬓角的白发沾了雪沫，看着比实际年龄更显苍老——这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朝堂上的反复折腾了。

张永叹了口气，飞快扫了眼四周的侍卫，凑到李东阳耳边，热气都带着紧张：“还能是啥事？兵部的刘尚书呗！王侍郎昨天刚上任，刘尚书不仅闭门不见，还把所有公文都压在值房门口，说是‘身体不适’，实则就是摆烂给陛下看呢！”

“又是刘大夏！”李东阳心里“咯噔”一下，脚步猛地顿了半拍，差点踩滑摔倒。他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这老伙计怎么就这么拎不清？陛下上次没追究他“裁边军”的糊涂账，甚至没逼他交航海图，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如今竟敢摆烂不办公，这不是往陛下的火头上浇油吗？

他心里飞快盘算着：刘大夏是两朝老臣，从成化朝就入了兵部，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要是真严惩了，怕是会寒了一批老臣的心；可要是轻饶了，陛下的威严立不住不说，兵部那堆烂摊子，谁还敢去碰？

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坤宁宫暖阁门口。暖阁里的炭火味混着茶香飘出来，却压不住里面的低气压。李东阳整了整官袍，拍掉肩上的雪沫，跟着张永走了进去。刚要屈膝行礼，就听见朱厚照的声音裹着怒气砸过来：“免礼！不用客套了！李阁老，你可知朕为什么召你？”

李东阳直起身，抬眼就看见案后的朱厚照脸色铁青，指节捏着龙纹镇纸，指节都泛白了。他连忙躬身，语气小心翼翼：“老臣听说……刘尚书近日身体抱恙，闭门谢客，耽误了兵部的公务？”

“身体抱恙？”朱厚照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全是冰碴子。他抓起案上一份皱巴巴的急报，“咚”地往李东阳脚边一扔，纸页翻飞间，墨迹都溅到了李东阳的靴面上：“你自己看！大同边军的粮饷断了三天了！将士们啃着冻硬的麦饼，连口热粥都喝不上，急报送过来整整三天，刘大夏连封皮都没拆，就在值房里‘养病’！”

“他这是什么病？”朱厚照猛地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角，把茶杯都带得晃了晃，茶水泼在明黄桌布上：“是对抗朕的病！是置三万边军将士死活于不顾的病！朕让他交航海图，他说烧了，朕没治他的罪；朕让他继续当尚书，他倒摆起谱来了——这兵部是他刘家的私产，还是我大明的兵部？！”

声音震得暖阁的竹帘都簌簌晃，炭盆里的火星子都惊得跳了出来。张永吓得往墙角缩了缩，头埋得更低了。

李东阳慌忙捡起急报，手指都在发抖。急报的封皮沾着雪水的痕迹，显然是从边关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上面“将士饥寒、军心浮动，恐生哗变”的字样，像针一样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连忙躬身到底，腰杆都快弯成了九十度：“陛下息怒！刘大夏此举确实荒唐！老臣这就去兵部，亲自劝他出来办公，连夜把粮饷公文批了，绝不能耽误了大同的军需！”

他还是想为刘大夏求个情——共事十几年的老伙计，就算犯了错，能从轻处置就从轻处置，也好给朝堂上的老臣留几分体面。

可话刚说完，朱厚照就抬手打断了他，语气里没半分缓和：“劝？朕上个月就派太监去劝过他一次！李阁老，你是内阁首辅，掌天下政务，你给朕说说，这种故意摆烂、对抗君命、拿边军性命当筹码的官员，按《大明律》，该怎么治？”

李东阳噎了一下，喉咙发紧——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处置刘大夏，求情没用了。他硬着头皮道：“回陛下，按《大明律》，官员故意拖延公务、欺君罔上，当贬官夺职；若致军国大事受损，情节严重者可下狱问罪，抄没家产。”

“还算你明白。”朱厚照的语气稍稍缓和，重新坐回龙椅上，手指敲着案面：“朕给你一个差事——你带着太医院院正周大人去兵部，给刘大夏‘看病’。”

“让周大人当场诊脉，脉案上必须写清楚‘是否能起身办公’，还要周大人签字画押。”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要是他真有病，能证明是卧床不起、连笔都拿不动的程度，那朕网开一面，准他致仕退休，赏他一百两银子回老家养老；要是他没病，只是装的——欺君罔上、渎职误国的罪名，他自己担着，朕绝不轻饶！”

这话既给了刘大夏最后一条退路，又没丢帝王的威严，分寸拿捏得刚好。李东阳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应道：“老臣遵旨！老臣这就去太医院请周大人，即刻前往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