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士大夫阶级思维?来,那你说他乞丐朱元璋是不是更不行!(1 / 2)
至此呢,当看完王家府邸外那场漏洞百出,徒惹讥笑的施粥戏码,陈铁心虽然对汉林的手段叹为观止,但严谨的性子让他依旧眉头紧锁。
有一件事他很在乎。
“汉给事中,此一番探查,王家伪善面目已暴露无遗,其家风绝非卷宗所载那般‘仁厚廉直’。然……仅凭施粥不力、市井风评不佳,以及我等推断出的文书疑点,终究是‘风尚’之失,难以构成其三代有‘硬伤’的铁证。”
老陈当时背着手,他和汉林就向来时的路走回。
“若以此上报,恐怕也难以撼动其根基,最多令王伦此次铨选受阻,于王家而言,不过疥癣之疾。”
陈铁心的担忧不无道理,在这个注重宗族、关系盘根错节的年代,想要扳倒一个地方豪强,尤其是像王家这样看似诗礼传家,有官身护体的家族。
这仅靠伪善、刻薄这类道德层面的指控,确实力量有限。
王家完全可以辩解这是下人失察、一时疏忽,甚至反咬一口,说风宪使偏听偏信被刁民蒙蔽。
汉林闻言,却不见丝毫沮丧,反而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拍了拍陈铁心的肩膀,示意他回头看向那些仍在窃窃私语,对着王家粥棚指指点点的百姓。
“老陈啊,你说得很对,单凭这些,确实扳不倒王家。”汉林语气轻松,更摊手,“但我们此番前来,目的真是为了‘扳倒’他王家吗?”
陈铁心一愣:“不为扳倒?那为何……”
汉林直接一笑的点明主题。
“为何?你不如想一想我们的使命是什么?是查三代么?不!我们是为陛下、为朝廷甄别官员的底色!我们不是来当青天大老爷,为民伸冤的,那是地方官和按察司的事。”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我们已经拿到了最关键的东西,真相!”
“王家并非卷宗上那个完美的‘良善之家’,其家风虚伪,盘剥乡里,民怨暗涌。这份真相,与你我在户房发现的文书疑点相互印证,足以构成一份详实、有据的风宪访查报告。”
“至于如何处置王家……”汉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是陛下的事,是朝廷法度的事。我们的职责,是如实禀报,将这把‘刀’递到该拿它的人手里。”
这虽然是分身人设下的想法,但也是时刻监控大局的叶言想法。
这事,我叶言替你朱元璋处理吗?
不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我帮你查出来,你现在缺人用,怎么选在于你。
陈铁心也听的明白,他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说……是陛下?”
“没错!”汉林肯定道,更停下脚步转头扫来目光,“老陈,你就想想,陛下他为何要查三代?真是为了揪出每一个家风有微瑕的学子吗?”
“非也!陛下要的,是通过这道程序,震慑所有企图蒙混过关的官绅,筛选出真正相对清白的可用之才,同时,掌握这些未来官员的底牌!”
他进一步解释道:“我们将王家的真实情况,连同那些完美无瑕却经不起推敲的卷宗,一并呈报上去,陛下手中就有了王家的小辫子……王伦是否还能入选?王家日后是安分守己还是变本加厉?这一切的主动权,就都掌握在了陛下手中。”
“若陛下觉得王伦其才可用,或暂时需要稳定,或许会敲打一番,但仍给王伦一个机会,但王家从此便在陛下心里挂上了号,再不敢肆意妄为。若陛下觉得此类蠹虫留之无益,或想借此整顿吏治,那么,我们提供的这份报告,就是最好的刀子!届时,根本无需我们再找什么铁证,陛下自然有办法,让王家‘合理合法’地消失。”
汉林看着陈铁心逐渐恍然的表情,总结道:“所以,我们不必越俎代庖,去干朝堂上御史言官甚至地方官的活。我们只需做好‘眼睛’和‘耳朵’,将最真实的情况,用最扎实的方式呈现给陛下。扳倒的权力和时机,不在我们,而在庙堂之上,在陛下与那些权臣们的权衡之中。”
汉林拍了拍身上根本没灰尘的官袍,这位分身已经做到极致了。
“所以,此番查访目的已达,可以收网了。接下来,就是把这份烫手的‘真相’,连同我们的判断,原原本本,送回京城就足矣。”
陈铁心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块垒尽去。
他明白了,汉林并非退缩或无能为力,而是深谙官场规则和帝王心术,将有限的权力用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朱元璋刚刚经历造假和投献的大清洗事件,这位皇帝注定眼里容不得沙子,搞不好……很多人因此还当不上官了。
“汉给事中,汉兄,你所言极是!”陈铁心郑重拱手,直接就说,“是老夫我拘泥了。我等风宪使,职责在于查明真相,如实上奏。至于圣心独运,乾坤独断,非我等微末之臣可妄加揣度。此番查访,证据确凿,逻辑清晰,足以向陛下复命!”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理会王家府邸外的闹剧,转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开始着手撰写那份将决定许多人命运的风宪访查报告。
……
另一边,与汉林、陈铁心调查王家那等诗礼传家的缙绅门第不同,严铮与另一位名叫周胥的刑部老吏,所面对的则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的目的地,则是寒门监生以张铭为代表人的家乡,位于淮西腹地、群山环抱中的偏僻村落。
一路行来,越走越是荒凉。
残雪覆盖着贫瘠的土地,低矮的土坯房零星散布,村口的老槐树在寒风中显得孤零零的,枝丫上挂着几缕枯草,更添萧索。
周胥看着手中张铭自行填报的陈情表,眉头拧成了疙瘩。
表格上,张铭的曾祖、祖父、父亲三代,皆为“务农”,并无功名,也无显著劣迹,看似清白简单。
但周胥浸淫刑名多年,深知越是这等看似简单的底子,在这查三代的放大镜下,越容易找出问题。
到了当地衙门后。
“严大人。”周胥指着表格,语气带着惯有的挑剔,“你看这张铭,曾祖一栏只写‘务农’,祖父亦是‘务农’,父亲还是‘务农’……三代务农,固然是本分,然则,我朝虽重农,但三代皆无一人读书进学,甚至无人能充任里甲、乡老,可见其家族于乡党之中,人望、能力皆属平庸!”
平庸?
分身当时看向这位配合自己的官吏,那眼神就变了。
对方却根本没看到,或者说不在意,还道:“再者,乱世之中,务农者难免与邻里争水、争地,岂能无争讼?他这表格填得如此干净,反倒令人生疑。”
嗯,这可笑的古人观念,务农吃你家大米了吗?
你就简单的判断人家人品不行,祖上三代人品不行?
人言否?
分身严铮收回表情,倒也没有立刻回答。
目光扫过村中泥泞的小路,看着几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孩童好奇地张望他们这些陌生来客,心中那股自奉天殿上便燃烧的火焰,似乎又被眼前的景象添了一把柴。
“周主事啊……”严铮平静地开口,只说实话,“那表格注定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三代务农,非是罪过,乃是本分。在这等穷乡僻壤,能活下来就已是不易。至于争讼……若连争水争地的力气都没有,那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周胥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严大人心怀悲悯,下官佩服。然则,风宪访查,需重实证。我等职责,是查明其家族有无玷污清誉之实迹,而非评判其生计艰难与否。”
两人正说着,已到了村中唯一的公所——一间略显破败的祠堂兼议事之所。
听闻京城来了查访张铭等人家世的风宪官,村里的里长和几位须发花白的族老早已惶恐地等候在此。
问询开始,周胥主导,问题直接而尖锐,围绕着张铭家族三代有无与人结怨、有无讼狱、乡评如何。
里长和族老们面面相觑,言辞闪烁。
一位族老嗫嚅着道:“回……回大人话,张铭等人,例如张家……老实本分,他爷爷秉性刚直了些,早年为了灌溉,跟邻村的人动过手,被官府……被官府拘过几天……他爹也是个倔脾气,前些年为了摊派的事儿,顶撞过前任里长……”
周胥一边记录,一边追问细节,语气愈发严厉。
在他的逼问下,更多瑕疵被挖了出来——
张铭的祖父曾因田埂界限与邻居争吵,闹到见官;父亲因不满摊派杂役过多,曾当众抱怨,言语间对胥吏多有不满。
甚至张铭年少时,也曾因捡拾地主家田里遗落的麦穗,被地主家丁呵斥驱赶过……
周胥的脸色越来越沉。
在他看来,这些虽然都是鸡毛蒜皮,但汇总起来,足以描绘出一个“家风彪悍、不安分、易生事端”的家族形象。
他转向严铮,直言道:“严大人,你看,果然不出所料。虽无大恶,然小错不断,乡评亦非佳。如此家风,其子弟纵有才学,恐亦难当大任,易生事端啊。”
还是那句话,分身当时都冷笑不已,这种家伙根本不说人话。
当地里长和族老们闻言,脸色煞白,纷纷跪地,替张铭等人求情。
“大人明鉴啊!张家虽有些小摩擦,但绝非歹人!他爷爷动手是不对,可那也是为了全村人的水!他爹顶撞里长,也是因为摊派实在太重了!张铭那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最是懂事孝顺,读书也刻苦……”
周胥却一挥袖袍,不客气的冷哼一声:“尔等休要混淆视听!家风不正,便是根基不牢!朝廷选官,首重德行!岂能因尔等求情便枉顾法度?”
场面一时僵住。
如果此次不是分身也被授予调查的认为,这老周恐怕是真不当人了。
严铮也一直沉默地听着,看着跪在地上满脸焦急惶恐的乡民,又看了看一脸“果然如此”表情的周胥,他终于站起身。
他没有去扶那些跪着的老人,而是走到祠堂门口,指着外面荒芜的田地和破败的村舍。
“周主事,还有诸位乡老,你们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