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开民智,官吏还是杀的少了。(2 / 2)
“还有脸提什么家风!还敢记下严诤那厮质问他的说咱的话……咱朱元璋的家风怎么了?啊!”
朱元璋猛地将奏报摔在御案上,发出更大的声响,他双目圆睁,逼视着虚空,仿佛周胥就站在眼前。
“咱爹娘饿死的时候,他周胥的祖宗在哪儿?咱给地主放牛挨打的时候,他们这些‘诗礼传家’的公子哥在干嘛?咱提着脑袋跟红巾军造反的时候,他们是不是正捧着圣贤书骂咱是乱臣贼子?”
没毛病!
朱元璋这个角度看的就是事实,这些士大夫阶级的后代,世家子弟,当初必然是如此,谁强跟谁,谁弱抨击谁。
“哼,当年谁能知道咱在咱丈人死后,咱带着兄弟们能杀到这里?”
朱元璋一脸怒火,这种怒火甚至高于分身所作所为中让他恼火的点。
这纯粹是在愤怒这帮世家,这帮他朱元璋在明史中针对一生的官僚体系。
“现在倒好了,咱坐在这龙椅上了,他们倒拿起这套破规矩来量咱了?嘁,他敢量咱的出身吗?敢量咱的家风吗!”
“他周胥是不是还想说,咱朱元璋得给他磕个头,谢谢他周大人没把咱当成‘家风有亏’的逆贼给剿了?!”
这话已是极其严重的指控,近乎认为周胥其心可诛。
朱标听得脸色发白,连忙道:“父皇您真得息怒啊!他周胥是迂腐昏聩,妄言圣听,其心……”
“其心更可诛!”朱元璋彻底打断他,手指用力点着奏报上关于张铭等寒门学子家族“争水斗殴”、“顶撞里长”等所谓劣迹的描述。
“你看!他周胥查这些寒门子弟,倒是火眼金睛!祖上为了抢水活命动过手,就是凶悍!父辈不满苛捐杂税发过牢骚,就是犯上!合着在他们眼里,穷人就不配有点脾气?活该饿死的时候也要笑着谢恩才叫家风淳厚?!”
这厮离开严诤那分身后,带队也要去往其他地方,继续查其他国子监学生的祖上三代。
所以这就明显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你再看看,他查那些世家子弟的奏报。”
他随手拿起一份,看一眼就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冰冷的讥讽。
“世家啊!到他周胥口中就是诗礼传家、仁厚廉直……那么汉林和严铮查出来的还有什么意义?世家那帮人就是在逼得百姓投献!是盘剥乡里!是用霉米陈药沽名钓誉!是仗着官身欺压良善!”
他猛地将那份奏报摔在朱标面前的案上,几乎都要撕了这可笑的奏报,撕破里面所谓的世家清誉。
“放他娘的狗屁!他周胥是瞎了还是傻了?还是觉得朕是那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傻子?!”
朱标看着奏报上那些与汉林所查截然相反的描述,脸色也愈发难看。
他知道底下官员会粉饰太平,但如此明目张胆、颠倒黑白,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心寒。
朱元璋的怒火也借此转向了更深、更广的层面,不再仅仅针对周胥一人。
“标儿,你不要怪咱在这愤怒,好似无理取闹……可事实上一个周胥尚且如此,其他派出去的风宪使呢?”
他目光扫向殿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些奔赴各地查案的官员。
“他们是不是也像周胥一样,到了地方,就被那些士绅豪强请进府邸,好酒好菜招待着,听着乡绅里老们众口一词的保状,看着衙门里做得漂漂亮亮的文书卷宗,然后就心安理得地写下家风清正、并无劣迹的屁话?!”
老朱声音是在愤怒下反倒平静了,可带着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意味。
“而对待寒门子弟,无所不尽其,凡有丝毫瑕疵都抨击为家风不正……”
“你就说……他们是不是觉得,只要把这些世家子弟、官宦之后都描摹成‘清白无瑕’的圣人,把这些寒门学子那点为了活命挣扎的痕迹都放大成家风有亏的铁证,就能讨好朕?就能维持他们那套该僵化到狗屁不通的‘礼法规矩’?能推动到咱的大明天下之中成为惯例?”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还有没有朕要他们查清真相的旨意?他们是在为朕选官,还是在为他们士林自己选朋党!?”
这一刻,朱元璋对周胥的愤怒,已经蔓延到了对整个可能存在的官官相护、欺上瞒下的官僚体系之中,完全充满了绝对的不信任和深恶痛绝!
“而且,就照他这个理儿,这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往上数三代,谁家祖上没为了一口吃的红过眼?他周胥家就全是圣人?放狗屁!咱看文书造假和投献……杀的人还是少了。”
周胥的奏报,现在于他眼中,不仅是无能,更是一种凸显无数士大夫阶级官吏的背叛——
对皇权的背叛,对他朱元璋力求看清天下真相之努力的背叛。
这种只会抱着僵死的士大夫教条,对真正祸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官僚,正是他最深恶痛绝的类型,因为当年他凤阳的元朝官吏就是这般。
由此,发泄之后,朱元璋喘息了好久,目光又看向汉林和严铮的奏报上。
他看得极其仔细,尤其是关于汉林用施粥测试民心、严铮引导村民自定规则的部分。
看着看着,朱元璋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所取代。
他先是愕然,仿佛没想到调查还能这么干。
“……施粥?这汉林,倒是会想歪点子!嗯……不过这法子,歹毒得很呐!”
他嘴角甚至忍不住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笑意。
“一碗稠粥,就让那些‘仁厚乡绅’原形毕露!好啊!这比查一百本账册都有用!这帮混账东西,平日里欺上瞒下,把朕当傻子糊弄,没想到会被一碗粥戳破画皮吧?!”
他对汉林这招阳谋极为欣赏,这符合他务实、甚至有些刁钻的做事风格,直击要害,效率极高。
但看到严铮的部分时,他的眉头再次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奏报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引导村民公议……自己定水规……还在说什么‘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朱元璋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殿内侍立的太监和侍卫们瞬间将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几乎屏住。
他们知道,这是陛下震怒到极点的前兆。
“砰!”
朱元璋猛地一掌拍在奏报上,震得笔架上的朱笔都跳了起来!
“狂妄!大胆!”他低吼着,胸膛剧烈起伏,“严铮!又是这个严铮!在奉天殿上大放厥词还不够,竟敢跑到乡野村落里去散播这等无君无父的言论!他想干什么?他想让那些泥腿子都觉得自己是主人了?都想爬到朕的头上来吗?!”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重复着这句话,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这天下就是朕打下来的!是朕的!朕给他们田种,给他们饭吃,他们就得老老实实给朕纳粮服役!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想‘主人’二字?!”
任何可能挑战皇权独尊,可能唤醒百姓自主意识的言行,都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禁区。
严铮此举,在他看來,其危险性甚至超过了贪腐投献!
因为这正是——
在开民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