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演变成午门朝会?来,事实说话!(1 / 2)
那一刻聚集午门准备上朝官吏的思索不提,朱元璋很快就权衡了利弊。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不再仅仅盯着李魁这个狂徒,反倒是彻底冷静,朱元璋这个后世人黑到底的皇帝,他并不傻。
他至今最厉害的一种作为,是叶言看的清楚的政治作秀!
由此,朱元璋目光变了,他再看向四周时,他仿佛看透了眼前的纷扰,看到了更深、更远的东西——
他一手建立的这个大明王朝,其肌体之下,那盘根错节、尾大不掉的官僚痼疾;那些他杀了一批又一批,却似乎永远也杀不尽,阳奉阴违、结党营私、视民如草芥的“士大夫”们。
这李魁的话,虽然让他急,让他也看到了更深的忧患。
可所谓的为百姓服务之道理……这词固然刺耳,甚至大逆不道,但其指向的,不正是他朱元璋自己内心深处对现行官僚体系最深刻的不满吗?
他需要能干事、肯干事的官,而不是只会读死书、钻营拍马的官!
他需要能真正贯彻他意志、安抚他子民的官,而不是那些打着牧民旗号,自认为身份了不得的官吏蠹虫!
“寒天下有心为善之官、期盼明主之民的心……笑的,又会是哪些人呢?”
这话老朱再次想起,他也意识到,若今日他因一时之怒处置了李魁,那些躲在暗处的既得利益者,会如何弹冠相庆,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堵塞言路,继续他们那套欺上瞒下的勾当!
而眼前这黑压压的百姓,这些他朱元璋赖以起家的根本,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恐惧、茫然,到此刻因李魁之言而燃起的一丝微弱的光……
这光,是他朱元璋能坐稳江山的基石,还是倾覆他大明王朝的烈焰?
瞬息之间,帝王心术权衡利弊。
急怒被压下,一种更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算计,完全占据了上风。
因此,在这午门外,老朱扫过面色死灰的宋讷,扫过那些惊疑不定的百官,最终,落在了午门外那无数双仰望着自己的泥腿子们的眼睛上。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带着冬日寒意的空气,似乎也冷却了他最后的冲动。
“好!好一个‘理’在民间!好一个李魁!”
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已没了之前的雷霆之怒,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魁啊,你今日这番话,虽是狂悖,却也不无道理。宋讷,你维护纲常,其心可鉴,然则,空谈误国,亦是实情!”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那洞开的宫门!
“既然你二人各执一词,都认为自己的道理关乎国本,那朕就给你们这个舞台!也让这大明的百姓,听听他们的皇帝,他们的官员,是如何议论这天下大事的!”
叶言:????
“传朕旨意!”
“午朝,不在奉天殿了!就在这午门之外,就在这朗朗乾坤之下,开!”
“着在京所有七品以上官员,于午门前按班序立!国子监众监生,退于两侧观摩!允许百姓于百步之外围观,不得喧哗,违令者斩!”
“毛骧!”
“臣在!”毛骧也连忙跪地,但眼神的震撼也达到了极致。
难道说?
“给朕把龙椅搬来!就摆在这午门正中央!朕今日,要在这天下人面前,亲自主持这场辩论!辩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了!
真就是难道说!
老朱这道旨意,如同平地惊雷,把所有的人都震懵了!
在午门外开朝会?当着成千上万百姓的面?
千古未有!闻所未闻!
百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惶恐。
这……这成何体统?君王威严何在?朝廷体统何存?
宋讷更是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皇帝此举,简直是……简直是自降身份,将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混为一谈!
然而……
叶言罕见的在东宫之处笑了,唯有东宫的官吏不需要必须参加朝会……可此刻,朱元璋,你终于被我影响的变了啊!
……
这就更别提,当朱元璋那石破天惊的旨意传开时,午门外的百姓们,第一反应并非激动,而是本能的在恐惧。
“皇……皇上要在这儿……上朝?”
一个蹲在前排的老汉,手里的旱烟袋啪嗒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张大了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骇然。
在他活过的六十多个年头里,前朝皇帝就是住在九重宫阙深处,偶尔祭天时才能远远望见一眼的真龙天子。
宫门,那是传说中的禁地,是权力的象征,是寻常百姓连多看一眼都可能招来灾祸的地方。
如今,皇帝不仅出来了,还要把龙椅搬到这宫门口,让他们这些“泥腿子”旁听朝会?
这比他听说过的任何鬼怪志异都要离奇,都要……吓人。
“百步之外……不得喧哗……违令者斩!”侍卫们高声重复着皇帝的禁令,冰冷的刀锋在冬日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更是让众人噤若寒蝉。
人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仿佛那百步之线是一道生死界限,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许多妇人紧紧搂住了身边的孩子,用手捂住他们的嘴,生怕稚童无知的啼哭会招来灭顶之灾。
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笼罩着所有人,那是千百年来对皇权根深蒂固的敬畏与恐惧。
然而,在这片死寂的恐惧之下,另一种更微妙的情绪,如同被压在巨石下的草芽,开始悄然萌动。
一些胆子稍大,或者曾被胥吏欺压得狠了的人,比如有个曾被世家逼得几乎卖田的张老蔫,他偷偷抬起了头,目光越过侍卫的刀枪,死死盯住了那扇洞开的宫门,以及门内正在被抬出金光闪闪的龙椅。
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旋:“皇上……真能听见咱们的声音吗?李大人说的那些话……皇上会当真吗?”
当朱元璋端坐于龙椅之上,当李魁与宋讷的身影,百官的身影就在这午门处站好时。
百姓们的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他们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牧民”、“纲常”、“服务”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们看得懂姿态,听得懂语气。
他们看见宋讷宋博士,那位平日里只在文庙祭礼上远远见过的大人物,此刻面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说话时引经据典,却总带着一股色厉内荏的味道,仿佛他的道理是纸糊的,一戳就破。
这模样,像极了被拿到公堂上,却还要强撑面子的劣绅。
而那位李魁李大人,虽然也穿着官袍,却站得笔直。
这位相当悠然,面对对方的道理,每次都是很自然的在反驳,在讲他那些百姓听的的懂的什么“田亩”、“水渠”、“胥吏盘剥”、“民脂民膏”的字眼。
那位宋博士就似乎无法面对这种东西……
而且,他们也看得出来,李魁和人说话间,目光一次次地扫过他们这些被勒令沉默的百姓。
每一次目光扫过,都让张老蔫这样的人群中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那目光里,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也没有官吏常见的威压,而是一种让他们感到陌生的东西,仿佛在说:“看,我就是在为你们争。”
“他……他好像在跟皇上说咱们的事?”一个年轻的后生,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同伴说,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同伴赶紧拉扯他,但自己的眼睛却也死死盯着前方。
为什么?
李魁,李大人如此在乎他们?
而且他们更看到,那李魁似乎在与宋博士激烈地争论,但皇帝端坐其上,时而皱眉,时而沉吟,并没有立刻发作将李大人拖下去砍头。
这本身更颠覆了他们对“君威难测”千年认知。
更别提,当这午门朝会进展了片刻后,李魁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叶言不屑再说空话,他只想让道理推行天下。
那么这道理,怎么还能是在朝会上对奏说道理的样子?
因此。
面对脸色惨白,始终还欲引经据典驳斥他的宋讷,分身李魁竟微微侧身,不再看他,而是直接面向龙椅上的朱元璋,拱手朗声道:
“陛下!宋博士与臣,一个空谈纲常,一个力求务实。经文道理,辩上三天三夜也难分高下。然则,为官之道,是非对错,岂在口舌之间?”
他声音清越,穿透午门前的肃静,也传到了百步之外,努力竖耳倾听的百姓耳中。
“真金不怕火炼,道理不畏实证!”
李魁猛地一挥手,指向宫外京城的方向,“陛下,这京城之内,顺天府、刑部、都察院……每日堆积如山的案牍之中,必有涉及胥吏欺压、豪强夺产、百姓申冤无门的活生生案例!”
“何须空辩?请陛下即刻下旨,随机调取一桩尚未审结的民间讼案卷宗,人犯、苦主、胥吏、涉案豪强,一并传来!”
“臣,李魁,愿与宋博士,就在这午门之下,陛下眼前,百官见证,万民观望之中,当场审理!”
“臣不用刑部律条繁琐程序,不引经据典空泛道德,只以大白话问案,只究事实本源!让事实说话,让百姓亲眼看着,他们口中的‘父母官’,到底是如何‘牧民’的!也让陛下亲眼看看,臣所言的‘为百姓服务’,究竟该如何去做!”
“若臣审不清,断不明,或偏袒枉法,臣甘愿领受欺君之罪,斧钺加身,绝无怨言!”
“若臣审得清楚,断得明白,让蒙冤者昭雪,让狡诈者伏法,让百姓心服口服……”
李魁说到这里,目光瞬间锁定脸色已然煞白的宋讷和一众官员。
“那便请宋博士,还有满朝诸公告诉陛下,告诉这天下百姓——究竟是谁的道理,才能真正安民治国!究竟这‘为官之本’,是在于恪守虚无缥缈的旧制纲常,还是在于切切实实,为陛下、为朝廷、为这供养你们的天下苍生,服务、办事!”
轰——!
这番话,比之前任何言论都更具冲击力!
当场审案,就在这午门外?!
李魁他当着皇帝、百官,乃至监生和成千上万百姓的面?
这已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已不是辩论,这是要将官场最隐秘、最不堪的一面,血淋淋地撕开,曝晒于阳光之下!
宋讷气得浑身乱颤,手指着李魁,“你…你…李魁!你简直…简直……!”
他已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这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是将他擅长的经义辩论砸得粉碎!
百官之中,不少人脸色瞬间惨白,尤其是刑部、顺天府的一些官员,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
衙门里的案子,有几件是真正经得起这样放在放大镜下,让万千百姓盯着看的?!
朱元璋端坐龙椅之上,瞳孔亦是微微一缩。
狠!太狠了!
这李魁,这是要把事情做绝!
这是要把他朱元璋此次的午门作秀也架上火堆,逼着他亲眼见证这官场积弊!
但这……这不正是他内心深处最想看到的吗?
不看经文,看实效!
“好!!!”
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斩钉截铁,语气里也罕见的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就依你所奏!毛骧!”
“臣在!”
“即刻带人,飞马前往刑部、顺天府!随机抽取一桩涉及民间的钱粮田产或欺压讼案,将所有涉案人证、物证、卷宗,给朕全部带到午门前来!快!”
“臣遵旨!”
毛骧心中巨震,但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带人飞奔而去。
这一刻,午门内外,时间仿佛凝固。
百官鸦雀无声,许多人低着头,不敢与周围任何人对视。
宋讷呆立原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监生们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睛瞪得溜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而百步之外的百姓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极致恐惧和难以置信后,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颤栗的期盼,如同野火般在沉默的人群中无声地蔓延开来。
皇上……真的要在这儿……审案?
审咱们老百姓的案子?!
宋讷当时一听此话,那简直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