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演变成午门朝会?来,事实说话!(2 / 2)
完了!
他宋讷一世清名,秉持圣贤之道,难道今日就要在这午门外,在这万千黎庶的注视下,被一个倡言服务百姓的狂徒,用一桩肮脏俗世的案子,打得体无完肤,沦为笑柄?
“若臣审得清楚,断得明白,让蒙冤者昭雪,让狡诈者伏法,让百姓心服口服……”
李魁那清晰而自信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回荡。
这狂徒敢如此放言,莫非真有把握?
不!不可能!刑名案牍何等复杂?牵扯利益盘根错节!
即便他李魁有天大的本事,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仓促之间,又如何能即刻明断?
只要有一丝疏漏,只要被对方抓住一点破绽……
想到这里,宋讷几乎死灰的心猛地一跳!
破绽!
对!李魁此举,有破绽!
最大的破绽就在于——他把自己放在了判官的位置上!
他赌的是自己的理念能完美地“服务”一次,审清一案。
但这服务,是能轻易复制的吗?
宋讷的脑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起来,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那双原本充斥着惊怒的老眼,重新闪烁起一种属于老辣政客的算计光芒。
他急的是什么?
急的是李魁此举践踏了士大夫的尊严和规矩!
急的是皇帝竟然默许甚至鼓励这种离经叛道!
急的是万一真让李魁审得漂亮,他宋讷和所代表的牧民纲常将一败涂地!
但他此刻更急的是,必须立刻找到反击的着力点!绝不能坐以待毙!
李魁要实证?
好!那就给他实证!但这实证,绝不能仅仅证明他一人的能力!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如同阴霾中的闪电,劈开了宋讷混乱的思绪!
‘李魁啊李魁!你聪明,却也狂妄得可笑!’
宋讷几乎要冷笑出声。
‘你以为你能审清一案,就能证明你那套“为百姓服务”是可行的为官之道?’
‘你亲自下场,固然可以展现你个人的才智和所谓的公心。但你代表不了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官吏!’
那句话怎么说的,你李魁是天才,是狂士,或许能做到!
可这大明天下,这亿兆黎民,需要的不是一两个你这样的青天,而是成千上万能踏实办事的普通官员!
你的方法,要求官员放下身段,去服务,去究根问底,去承受万千目光的审视……这需要何等的智慧、勇气、乃至不计后果的刚直?
‘哼!这普天之下,有几个官吏能做到?又有几个官吏愿意做到?!’
所以,不能让李魁亲自去审,要让进行对比。
宋讷也意识到,他李魁(叶言)多聪明啊,说道理无用,那就用实际来看效果。
那么这效果绝不能是你李魁亲自去做出来!
想到此处,宋讷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原本煞白的脸上竟恢复了一丝血色,腰杆也重新挺直了些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不再看李魁,而是转向龙椅上的朱元璋,用一种沉痛而恳切的语气,抢先开口——他必须在毛骧带回案卷人证之前,埋下反击的钉子!
“陛下!”宋讷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李司业欲以案证道,其心……或可称奇。然,老臣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得不发!”
朱元璋目光微闪,转头抬手道:“讲。”
“陛下明鉴!”宋讷拱手,语速加快,“李司业才学卓绝,胆识过人,此案若由他亲审,或能别开生面,令宵小慑服,百姓称快。此或可证李司业一人之能!”
他话锋陡然一转,直接带着一种锥心之问:
“然则,我大明疆域万里,州县数千,官吏数万!陛下能指望每一个地方官,都如李司业这般才智超群、不畏强权、且甘愿行此服务之事吗?”
“若不能,李司业今日所为,纵然大获成功,于陛下治国,于天下安民,又有何普适之益?不过是一场仅供观瞻的奇巧表演罢了!”
“反而可能因其过于理想,而让天下庸常官吏愈发无所适从,甚至……因其难以效仿而心生抵触,阳奉阴违!”
“为官之道,贵在持重,贵在有常!若皆如李司业这般,遇事便需召集百姓,当场辨析,置朝廷法度、既定程序于不顾,则政令如何统一?秩序如何维持?此非治国,此乃儿戏啊陛下!”
宋讷说到最后,几乎声泪俱下,仿佛不是在为自己辩护,而是在为整个大明官僚体系的稳定和可操作性而忧心忡忡。
他这一番话,极其刁钻狠辣!
他不再纠缠“牧民”与“服务”谁更高尚,而是直接攻击李魁方法的“可行性”和“普适性”!
你李魁再能,你只是个例!
你的方法,根本不适合推广!
强行推广,只会导致混乱!
这一刻,不仅朱元璋微微眯起了眼睛,陷入思索,连不少原本心惊胆战的官员,也仿佛被点醒,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对啊!
你李魁再厉害,你能让全天下的官都跟你一样吗?
不能!那你的道理,就是空中楼阁!
宋讷死死盯着朱元璋的表情,心中冷笑着想你李魁赢了这一案又如何?
你证明不了你的道能行于天下!
而我,已经将“不可行”的种子,种在了陛下心中!
但是这难以反击吗?
叶言当时眼睛就亮了,他穿越至此……与其说单纯是想通过谏言改变大明回家,不如说他至今的经历写出来都赶上官场文了,他特么就是来大明当官,当权臣的。
争?
我还怕你和我争,而且你这手段低级,但也高明。
可更容易被打破!
那么……
朱元璋当时也看向李魁,语气听不出喜怒:“李魁,宋博士此言,你以为如何?你那一套,真能放之四海而皆准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魁身上。
宋讷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等着看李魁如何为自己那套空中楼阁般理论辩解。
然而,李魁的反应却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立刻反驳宋讷,甚至没有看宋讷一眼,而是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身后那群跪在地上、眼神中燃烧着激动与期盼的国子监监生。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人身上——正是此前在辟雍堂内率先呼应他,出身寒微的张铭。
李魁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欣慰的笑意,他对着张铭,以及所有追随他而来的监生们,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午门内外:
“宋博士问得好!问得极好!”
他先是肯定了宋讷的质疑,这让宋讷和不少官员都是一愣。
“宋博士忧心国事,虑及万千普通官吏能否行之,此乃老成谋国之言,学生深感敬佩。”李魁对着宋讷的方向微微拱手,姿态依旧从容,但话锋随即一转,“然,博士所言,有一处大谬!”
“哦?何处谬误?”宋讷强自镇定,冷声反问。
李魁不再看他,而是再次面向朱元璋,拱手肃然道:“陛下!宋博士将学生所倡之‘为百姓服务’,视作唯有学生这般‘才智超群、不畏强权’者方能行之的‘奇巧表演’。此乃最大的误解,亦是对陛下您未来将要选拔、任用的成千上万官员的……轻视!”
“轻视?”朱元璋眉头一挑。
“正是!”李魁极为肯定,再道,“为百姓服务,非是要求学生这般与宋博士辩经驳义的才学,更非需要直面刀斧加身的胆魄!其核心,在于一颗‘公心’,在于一套‘方法’!”
他伸手指向身后的监生们,尤其是目光灼灼的张铭。
“公心,便是时刻牢记,手中权力来自朝廷,来自陛下,最终源自黎民黔首之供养!为官一任,非为光宗耀祖,非为作威作福,而是要为这供养你的百姓,解决实实在在的困难!”
“方法,便是学生所倡之‘格物致知,务实求效’!不空谈道德,不迷信权威,深入民间,探查实情,抓住问题根源,寻找最贴合实际的解决之道!此法,绝非玄奥难解之术,只需放下身段,秉持公心,稍加训练,寻常读书人皆可掌握!”
说到这里,李魁猛地转身,目光锁定宋讷!
“宋博士口口声声说此法难以推行,无非是认定天下官吏皆无此‘公心’,或皆愚钝不堪,学不会此‘方法’!博士莫非以为,我大明未来的官员,尽是些只知钻营、毫无担当、冥顽不化之辈吗?!”
这一记反问,就是反击——难道在你宋讷心里,许多人是蠢货不成,一个理念也学不会?
“你……你强词夺理!”
当场,宋讷气得手指发抖。
“是否强词夺理,一试便知!”李魁不再与他纠缠,转身对朱元璋深深一揖,语气斩钉截铁,“陛下!宋博士既忧心学生亲审,有失偏颇,不能代表寻常官吏。那好!”
他伸手,郑重地指向监生队伍中的张铭!
“陛下!这位监生张铭,出身寒微,深知民间疾苦!他在国子监中,于格物之学、实务之策,潜心向学,颇有心得!更重要的是,他心怀黎庶,秉持的正是学生所言的‘公心’!”
张铭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惊得浑身一颤,但迎着李魁信任的目光和朱元璋审视的眼神,他猛地一咬牙,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激动,挺直了原本跪着的脊梁,目光坚定地望向龙椅。
李魁继续道:“臣,李魁,愿保举张铭!就请陛下,将毛指挥使即将带回的那桩案子,交由张铭,依臣所言之‘格物、公心’之法,就在这午门之下,当场审理!”
“而宋博士——”李魁目光扫向面色大变的宋讷,以及他身后那些明显倾向于传统牧民法度的官员,“您亦可推举一位您认为能代表‘持重有常’之道的官员,或是一位笃信您那套‘牧民’纲常的监生,与张铭同审此案!”
“陛下可命人将案卷副本一分为二,双方各自独立询问人证、辨析案情,最后各自陈述判断结果与理由!”
“如此,既不违朝廷法度,因最终裁决权仍在陛下您手中……又能让陛下、让百官、让这天下百姓,亲眼看看——”
“看看是心怀‘公心’,秉持‘格物务实’之法的寒门学子,更能洞察秋毫、伸张正义!”
“还是恪守‘牧民’旧规,笃信‘纲常’空谈的官员,更能明断是非、安抚百姓!”
“咱们就让事实来说话!让这桩活生生的案子,来验证两种为官之道,孰优孰劣,孰更可行!”
“若张铭所断,昏聩糊涂,有失公允,那便是学生之学荒诞不经,臣甘愿与张铭同领罪责!”
“若张铭所断,清晰明了,令人信服……那便请宋博士,还有满朝诸公,告诉陛下,告诉天下,‘为百姓服务’此道,究竟能否推行?我大明未来的官员,是否可能,又是否应该循此道而行!”
李魁这番提议,如同在已经沸腾的油锅里又泼下了一瓢冷水,瞬间将这场辩论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不再是他李魁与宋讷的空泛争论,而是将理念之争,直接下沉到了执行层面!
朱元璋的眼睛彻底亮了!
他甚至忍不住从龙椅上微微前倾了身体。
妙!太妙了!
这不仅是一场理念的较量,更是一场人才的试炼!
他正好可以借此看看,国子监里,除了李魁这样的异数,到底还有没有可造之材!看看那格物致知法,是不是真的能培养出能干实事的官!
“好!准奏!”
朱元璋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决断!
“宋讷!李魁已派出人选,你呢?你派何人,来代表你那套‘持重有常’之道,与张铭同审此案?!”
压力瞬间来到了宋讷这一边。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目光慌乱地扫过身后的官员和监生。
派谁?
派一个经验丰富的官员?
那岂不是承认“牧民”之道需要老吏的经验支撑,反而显得李魁那边年轻人更有锐气?
派一个监生?
谁又能有把握在仓促间应对这种场面?
李魁这是给他出了一道绝杀之题!
而此刻,百步之外的百姓人群中,压抑的激动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皇上……真的要在这午门外,让两个年轻书生,审咱们老百姓的案子?还要比试谁审得好?!
这张铭,看着就是个老实后生,他能行吗?
所有的一切,都聚焦在了那即将被毛骧带来的案卷,以及即将登场较量的两个年轻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