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新野的“空城”,霸主的“考题(1 / 2)
第四卷·赤壁之战\/第265章\/新野的“空城”,霸主的“考题”\/
清晨的雾从宛水上漂来,绕着新野的城角轻轻一缠,便在日头里化成极薄的一层白。东门外的“义市”仍旧张着三条白绫:饥者先、幼老免、军不夺。天光照在白绫上,像在一张素纸上落下了三道不改的笔划。
刘备自襄阳回,衣襟仍带着一丝药香——那是刘表榻前熏的沉香。诸葛亮随侧,手中的扇还空白。他把一卷薄帛放在法台上摊开,黑字清清楚楚:“宗亲留地——新野可留。”这是襄阳给的“名分”,不是兵,不是地,却比兵与地都沉。它把新野从“流民暂泊”的无名之地,抬成“宗室留地”的仁义之所。
“有了‘名’,”诸葛亮轻声,“便可以做下一步了。”
“下一步?”刘备看他。
“空城。”诸葛亮把扇在掌中倒转,敲了敲案角,“不是真的空——是把‘兵’空出去,把‘人’留在里面。城上不陈弓弩,门不闭,义市如常,法台照旧。军退二十里,日夜巡‘井’与‘桥’,不巡‘墙’。子龙。”
赵云出列,白袍如新,拱手:“末将在。”
“你为‘隐锋’,不入城,不露兵。有人抢粥、抢井、抢契,你先吼,再驱,最后斩。记住,我们斩‘抢’的不斩‘敌’。”
“诺。”
关羽沉声道:“孔明,此计似险。城空,若彼来猛攻——”
“所以先有‘名’。”诸葛亮抬眼,“‘宗亲留地’四字贴上城门与法台,沿途的北军法台也会看见。若他入城,便是自毁其‘法’;若他不入,便是承我‘义’。这不是搏命之险,是用‘名’试‘法’。——这一试,不是试张辽,是试吕布。”
刘备静静望着那四个字。他知道这是一张看不见的网:名、法、市、火、风——每一根线都安静地搭在城与江之间,等着对岸的那只手来拨。
“元直。”诸葛亮转向徐庶,“义市照旧开,借粮券再刻一批。让城中人都能看见我们不闭门、不闭口、不闭账。再请城北的老乐工坐到法台下,教孩子敲‘呼风’之鼓。鼓点不急,只要稳。”
徐庶笑应:“叫对岸听见‘空’里有人。”
张飞在旁边挠头:“空城?嘿,俺听着像装腔作势。”他看见诸葛亮不语,又咧嘴,“不过好玩。俺按你说的守‘井’与‘桥’——说好了,只斩抢的,不斩敌的。”
关羽低低一笑:“你能忍得住?”
张飞猛地把拳头往心口一捶:“忍!今儿个俺的刀是‘规矩’的刀!”
——
同一时刻,江陵江工所。贾诩把昨夜新刻的“江约”交到吕布手中,竹牌上两行字:军不夺,火不入。吕布摩挲片刻,转手递给陈宫:“再添一条——‘白袍不杀’。自博望之后,这一条写不写,不只是我们对他们,也是我们给自己立的‘牙口’。牙口一合,才咬得住江。”
陈宫应命,随即献上一封从襄阳送来的副本,印章尚新。吕布扫过“宗亲留地”的四字,嘴角轻轻挑了一线:“有趣。”
贾诩笑意更淡:“这四字,像把锚,抛在我们船头。进去,便是拔他锚,天下争口舌;不进去,便要换一种取法。”
吕布看向江面,风线微斜。他没有急着发话,只把掌心摁在栏杆上,像在感风。片刻,他道:“这‘锚’,我们不拔。给人一口气,能换一风向。”他回身,“辽。”
张辽自火中来,甲上还留一指长的焦痕。他抱拳:“末将在。”
“去新野,不带攻具,不鼓锐。只带‘法’与‘市’。入不入城,由你看——你若见厉禁、见白袍、见法台有‘宗亲留地’四字,不入;若见城上弓弩外挑、义市暗换、粥棚偷秤,许你拔‘名’。但记住,即便拔,也先‘揭’,后‘改’,最后才‘攻’。”
张辽躬身:“得令。”
“再者,”吕布把一枚小小的黑木牌递他,“这是‘江账签’。以此牌买粮,不许压价,愿高一成。看他们如何对你——这不是试他们的‘廉’,是让他们自己选‘名’。”
贾诩眨了眨眼:“主公要给对方出‘考题’?”
“考他们,也考自己。”吕布笑,“把题交给天下,才知谁会做。”
——
新野午后,城门大开。门内的街扫得比平日更净,石磨转动,发出均匀的“嗡嗡”声,像一位胸有定数的老人。法台下,白胡子的老乐工教一群稚童敲鼓,鼓点轻轻:呼——呼呼——呼呼呼——不催人,也不惊马,只稳。
城头无弓弩,只有两行白绫在风里轻摆。白绫下又添了四字,黑墨未干:宗亲留地。
张辽远远一望,心里某处微微一松。他勒马立在门外不过三十步,身后狼骑如墙,竟无一人躁进。他知道,今日的刀不在鞘里,而在每个人的眼里——看你看见了什么,看你如何把看见的东西放进心里。
“将军。”曲义按住长枪,压低声音,“城空,不如取之?”
张辽侧目:“你看哪儿是‘空’?”
曲义迟疑。面前确是无兵、无弓、无矛,只有法台、义市与白绫。可那老乐工的鼓点,那三条白绫的微颤,那石磨的“嗡嗡”,连在一处,是一种看不见的‘满’。
“空在兵。”张辽低声,“满在人。”
他回首命令:“白袍三十,入市。腰间系‘江账签’,随从两人,佩短刃,不许拔。若有人欺,先说,后揭;若市有秤偏,先校,后罚。——此行,试名,不试胆。”
“诺!”
三十名武士解下甲叶,外披白袍,腰间挂着黑木牌,缓缓步入城门。城门两侧的石狮子被小孩涂了炭,嘴角黑得像笑。孩子们看看白袍,再看看他们腰间的牌,低声互相问:“这也是‘借粮券’吗?”老乐工敲着稳鼓,朝白袍人点了点头,象是对过河的陌生客也敬一个礼。
江账签上的小字写着“江陵”,摊主认得这两个字,连忙把斗提起来,盛满,轻轻一抹,让米面在斗沿上刮平。白袍人把多出的一成银子推回去,摊主摇手:“免。”白袍人不争,只把银子按在摊边:“我们有法。你有义。”
“法与义,两边好。”摊主笑纹深,“孩子们,给客人让个路。”
有个窄巷里,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白袍人的袖口,想趁乱拽下腰间的银囊。白袍人并不拔刃,只反手扣住那只手腕。赵云已先一步从井旁的阴影里出,长枪一横,枪锋不指人,只在空处一点:“放。”
那只手一松。赵云的声音不冷不热:“‘抢’,斩。‘贫’,养。再犯——”
“斩。”张飞的嗓子在桥边接上来,像一柄大锤落在规矩上,锤纹深深。
那只手缩回去了,一瘸一拐。赵云摆摆手,示意白袍继续。对白袍人,他微微拱手:“市里有规矩——你也有。”
白袍人还礼。那一刻,他们像在桥上把一个字交给彼此,写成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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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张辽看着城中人来人往,忽而笑了一下。他的笑没有骄,也没有怨,只有一种与博望坡火中回望时相近的东西:清。他抬手,令亲校持令箭入城,交与法吏——令箭上写着三行字:白袍不杀、军不夺、火不入;并附一封信,言辞不多:
“新野为‘宗亲留地’,并州军不入。然天下不止城与兵,更有关与理。请挂牌于市:‘抢’者斩,‘骗’者罚,‘奸’者逐。此三者,吾军与君共守之,则可保一冬之安。辽。”
法吏看完,当场悬之。城里看的人多,读的人也多,读完有人笑,有人落泪,有人扭头就去招呼巷底的亲戚:“看!北军也写了‘不入’!”
徐庶握着竹签,与刘备对望。刘备颔首,压低了声音:“孔明的‘空’,填上了。”
诸葛亮站在法台后影处,望着那三行字,唇角浅浅一动。他并不显,也不出,只在扇面背后写了一笔极细的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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