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生根发芽与妥协的艺术（2 / 2）
他在思考，如何将系统空间中那些代表着极高效率和生产力的技术与管理模式，与这种强调“群众路线”、“主人翁精神”和“技术革新”的思想相结合？如何在引进先进技术设备的同时，避免陷入西方纯资本驱动下可能带来的技术异化或苏联僵化计划模式下的创新窒息？
或许，可以探索这样一条路径：在引入光刻机这样的核心设备时，不仅带来操作手册，更组建由工程师、技术工人共同参与的“技术消化与革新小组”，鼓励他们在掌握基本原理后，提出适应本土条件的改进建议，甚至对某些辅助工序或耗材进行本土化替代研发。让技术的使用者不仅仅是执行者，也成为改进者和参与者，从而激发更深层次的创造力和归属感。
这无疑是一条艰难且充满未知的道路，需要极高的智慧和平衡能力。但这或许也是一条更能契合那片土地精神气质、更能释放其庞大潜力的独特路径。他带来的，将不仅仅是冰冷的图纸和机器，更是一种融合了东西方智慧、激发内生性创新的“火种”。
历史的尘埃厚重，但他正试图从中筛检出那些依然闪光的金屑，并结合来自未来的启示，为即将踏上的归途，绘制一份独特的技术与思想融合的蓝图。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比任何商业谈判都更加深刻和复杂的实践。
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五日，巴黎，汤姆逊公司总部。
那间见证了多次交锋与试探的会议室，今日氛围略显不同。长条会议桌上铺着深绿色绒布，两侧分别摆放着法国国旗与振华电子的司旗——一种微妙的对等姿态。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也映在双方代表看似平静，实则各怀思量的脸上。
谢亦菲与汤姆逊公司技术副总裁杜邦先生，分别代表各自企业，在数份装帧精美的文件上，郑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份文件，正是《振华电子与法国汤姆逊公司关于汽车电子领域技术合作与联合开发的谅解备忘录》。
签署仪式简短而正式。没有香槟，只有礼节性的握手和交换文件时相机快门的卡嗒声。但这简单的仪式背后，是长达数周艰苦博弈的结果，是“妥协的艺术”在此刻的具象化体现。
核心妥协：法方最终放弃了直接获取材料样本的要求。这是谢亦菲和廖奎坚守的底线，也是此次合作能够达成的关键前提。汤姆逊方面经过内部激烈讨论，权衡了与振华合作带来的市场机遇（尤其是借助振华切入亚洲市场）、技术互补性，以及被意大利SGS等竞争对手抢先的风险后，认识到执着于探究那“不可知”的材料秘密，可能因小失大。他们选择了暂时将疑虑搁置，以务实的姿态推进合作。
合作内容落地：备忘录明确了初期合作将聚焦于两个具体方向：
1.高端汽车音响系统：整合“青龙”音频处理核心与汤姆逊的扬声器单元及声学调校技术，打造面向豪华车型的沉浸式音频体验。
2.下一代发动机控制单元（ECU）原型开发：利用“青龙”在极端环境下的稳定性和处理能力，结合汤姆逊在汽车传感器和执行器控制方面的经验，共同研发更高效、更可靠的ECU原型。
在这两个项目中，分工明确：汤姆逊将提供其积累的车载系统集成经验、部分专用传感器技术以及进入其欧洲整车厂客户体系的初步渠道；而振华则负责提供基于“青龙”核心的处理平台、相关的底层驱动和算法优化支持。
遗留的尾巴：然而，法方的妥协并非无条件的信任。在备忘录的附录中，增加了一条措辞严谨、看似公允的“技术澄清条款”。该条款约定：“在联合开发项目推进过程中，若任何一方认为遇到了源于合作对方技术平台的、重大且持续的技术障碍或性能瓶颈，经一方书面提出并附初步证据后，双方应共同成立一个由双方最高级别技术专家组成的‘联合技术诊断小组’，对该问题进行‘深度分析’（ih analysis），以查明根源并提出解决方案。”
这条条款，就像一颗精心包裹的定时炸弹。它没有直接要求查看核心材料或工艺，而是将“深度诊断”的权利，与“重大技术障碍”这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件绑定。这为法方留下了一个后门——一旦合作中出现任何他们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性能波动或故障，他们便可以依据此条款，要求启动可能触及振华核心技术的“诊断”程序。这是一个伏笔，一个在未来可能引发摩擦和较量的隐患。
签署仪式结束后，杜邦先生与谢亦菲再次握手。
“谢女士，期待我们合作愉快，共同开创未来。”杜邦先生说道，脸上是程式化的笑容。
“同样期待，杜邦先生。我相信，我们的技术结合，必将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谢亦菲回应得体的同时，内心对那条“技术澄清条款”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离开汤姆逊总部大楼，坐进车里，谢亦菲才缓缓松了口气。巴黎之战，算是告一段落，取得了阶段性的、来之不易的成果。合作的大门已经打开，振华在欧洲拥有了第二个重量级伙伴。但她深知，这仅仅是开始。那份备忘录，既是合作的蓝图，也隐藏着未来的暗礁。如何在合作中展现价值、建立不可替代性，同时又能巧妙地守住最核心的秘密，避免被“深度诊断”，将是接下来更长期、也更考验智慧的挑战。
妥协赢得了入场券，但真正的竞技，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她需要立刻将这份带着“尾巴”的备忘录内容，详细汇报给廖奎，为下一阶段的博弈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