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春寒料峭,暗涌迭起(1 / 2)
公元前147年 汉景帝中元九年 春正月至二月
凛冬的余威仍在北地高原肆虐,但空气中已隐约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狄道城外的茫茫雪原开始斑驳,露出大片湿漉漉的深褐色土地,湟水坚冰之下传来沉闷的碎裂声。官道两旁的积雪被来往车马践踏成泥泞,却又在夜晚的寒风中重新板结。这是一个生机与严寒残酷角力的季节,万物在冻土下艰难萌动,正如帝国朝堂在平定七国之乱后,表面庆功宴饮,底下却暗流汹涌的局势。
靖王府书房内,炭火驱散了浸入骨髓的寒意。李玄业卸下厚重的貂裘,只着一件玄色深衣,正凝神批阅着各县上报的文书。去罗河谷地春耕的准备、郡国兵员的轮换休整、边市重开后与羌胡的首次易货清单、以及各县关于去罗新渠凌汛期防护的预案,林林总总,堆满了宽大的紫檀木案几。他的指尖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发凉,目光却锐利如常,快速扫过绢帛上的字句,不时提笔批注。
长史周勃静立一旁,待李玄业批完最后一卷关于狄道城内坊市修缮的文书,才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陇西郡八百里加急。”
李玄业抬起头,接过那份封着火漆的密信,迅速拆开。信是陇西太守亲笔所书,言及开春后,郡内几处靠近羌人活动区域的边境亭障,接连遭遇小股骑兵骚扰。这些羌骑来去如风,不攻大城,专掠落单的商队和边民,抢了财物牲畜便遁入深山,行动诡秘,与往年秋高马肥时的大规模寇边颇为不同。
“你怎么看?”李玄业将密信递给周勃,眉头微蹙。
周勃细细看完,沉吟道:“王爷,此事蹊跷。去岁匈奴新败,元气大伤,这些羌部素来依附匈奴,或受其指使,前来试探我军虚实,亦或……是见匈奴势衰,想趁机自立门户,劫掠些资财以壮大声势?然其只骚扰,不强攻,似在观望。”
“勃兄所言有理。”李玄业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山河舆图前,手指划过陇西与羌地接壤的漫长边境线,“传令陇西太守,加派精干斥候,深入探查,务必弄清是哪些部落所为,其首领动向如何。边境各亭障,提高戒备,多设烽燧暗哨,但对这些小股骚扰,不必大动干戈,以驱离、擒获讯问为主,勿中其调虎离山之计。再令玉门关王猛,加强对西域方向的监视,谨防羌胡勾结。”
“老臣即刻去办。”周勃领命,正要转身,又被李玄业叫住。
“还有,”李玄业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声音低沉了些,“长安……近日可有新消息?”
周勃会意,压低声音:“‘潜渊’密报,条侯周亚夫,已连续称病月余,未踏足未央宫半步。陛下虽遣医送药,赏赐不断,然条侯府门庭冷落,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早已不再。更有御史风闻奏事,暗指条侯‘门客骄纵,诽谤朝政’。”
李玄业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狄道城的位置上轻轻敲击着。“树大招风啊……陛下对功臣,终究是难以安心。”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我北地,地处边陲,手握重兵,虽屡表忠心,主动释权,然在陛下和朝中诸公眼中,只怕与条侯并无本质区别。如今条侯处境微妙,我等更需如履薄冰。”
“王爷明鉴。”周勃深以为然,“如今朝廷对关东新置郡县的控制日益加强,削藩之策虽未明言,然其势已成。我北地……需早作绸缪。”
“绸缪?”李玄业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近乎冷峻的笑意,“如何绸缪?拥兵自重,是取死之道;束手就擒,又非我所愿。为今之计,唯有‘内固根本,外示恭顺’八字而已。内,则劝课农桑,积蓄粮秣,抚恤士卒,清明吏治,使我北地军民一心,如磐石之固;外,则谨守臣节,凡事依制而行,不逾矩,不揽权,让朝廷挑不出错处。至于陛下心意……非我等臣子所能妄测,唯有静观其变,顺势而为。”
他的目光扫过窗外依旧苍茫的远山,仿佛要穿透这千山万水,看清那长安未央宫中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传令下去,北地一切军政事务,皆需循规蹈矩,尤其与各郡往来、兵马调动、钱粮奏销,务必账目清晰,程序合规。非常之时,行常之事,便是最好的自保之道。”
“臣明白!”周勃肃然应道,匆匆离去安排。
几乎与此同时,九天之上的紫霄宫中,万古寂静被一种微妙的波动打破。李凌的神念,如同最精细的蛛网,笼罩着万里江山。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源自北地狄道城的、代表着“秩序”与“警惕” 的信仰光流,因陇西羌患和长安周亚夫处境的消息,泛起了细微的涟漪。一丝“忧虑” 的灰色悄然弥漫,但迅速被一股更强大的、源于李玄业决断的“沉稳” 与“审慎” 的金色光泽所压制、抚平。整个北地郡上空的气运,呈现出一种外松内紧、蓄势待发的态势,如同绷紧的弓弦,引而不发。
而他的“目光”投向东南方长安时,感受到的则是一片混杂的“势”。未央宫上空,那代表皇权的明黄气运依旧煌煌,但其深处,却缠绕着一丝“猜忌” 与“肃杀” 的暗影,正指向功勋卓着的条侯府邸。同时,几股代表着“谄媚”、“构陷” 的污浊气息,正在某些角落滋生、汇聚,试图迎合那至高的意志。天下看似太平,然功臣的命运,已如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