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哦?柱子,又琢磨出什么名堂了?看你急的。(2 / 2)
第二天,六点四十二分。
起床,洗漱,吃饭,提取物资。
哼着小曲到友谊宾馆。
刚迈进宾馆,就听到一阵熟悉的争吵声,想来他们又在探讨问题了。
东北老李嗓门洪亮:“必须升温!俺们厂试了百八十回!发酵到三十六七个小时那会儿,温度不猛地往上提个三五度,菌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
这是咱拿成吨的料、烧海了的煤试出来的铁律!菌种就得这么激才来劲儿!”
他对面,蓉都生物所的小张不服气说:“不可能!纯属浪费燃料!我们做了严格的双盲对照实验,中期升温组和恒温组对比,菌体活性、产物合成速率根本没有统计学差异!
关键节点在前十二小时!溶氧量必须给我死死摁在临界值以上,一丝都不能松!这是精密控制验证过的结论!你们那套……太粗放咯!”
两人针尖对麦芒,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对方脸上。
“粗放?你们那点瓶瓶罐罐做的数据,搁大生产罐里能复现?笑话!”老李瞪圆了眼。
“经验主义!连数据异常值都筛不干净,还谈什么铁律?”小张寸步不让。
围观的技术员们嗡嗡议论,有人偏向老李的实战出真知,有人支持小张的数据说话,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这时,何雨柱溜达过来。他没急着喝止,先眯着眼听了个大概。
等两人吵得口干舌燥暂歇,何雨柱才慢悠悠插话:“李师傅,”他看向东北老李,“你们厂里用的主力菌种,是不是叫东北耐寒杆菌-2型?苏联专家早年援建时留下那株改良的?”
老李一愣,下意识点头:“啊……是,是它!何工你咋知道?”
何雨柱又转向蓉都小张:“小张同志,你们所里做验证用的,是不是所里自己从温泉污泥里筛出来的那株西南湿热霉菌-7型?”
小张也呆了:“对……何工,是7型。”
何雨柱对着所有竖起耳朵的学员扬了扬下巴:
“瞧见没?菌种脾性,天差地别!”他双手比划,
“一个是在咱东北零下二三十度冻土里还能喘气的耐寒标兵,一个是在西南四十度温泉边泡大的湿热小子……
就像北方汉子离了硬面馒头浑身没劲,南方老表没得白米饭就心发慌——能是一个胃口?能用一个火候?”
走廊瞬间鸦雀无声。老李和小张张着嘴,只剩下恍然大悟的茫然。
何雨柱环视众人,语气带着洞察本质的平静:
“你们俩,都对,也都错。对,是摸透了自家那一亩三分地上的地头蛇;
错,是把这地方经验当成了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拿着耐寒菌的方子去伺候湿热菌,可不就是瞎瞎指挥?反过来也一样!这不叫技术先进落后,这叫没对上号!”
老李被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下意识抬手抹了把额头,其实上头根本没汗。
小张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盯着自己那双快要磨破的布鞋尖。
刚才还嘻嘻哈哈交头接耳的学员,这会儿一个个抿着嘴,眼神都沉了下来。
何雨柱这几句平常话,像冷不丁掀开了蒙着眼的黑布——
原来人家东北的老李没吹牛,他们那儿的天寒地冻,菌种就得那么伺候;
西南的小张也没瞎搞,他们那儿的潮湿闷热,离了精准控氧就是不行。
啥技术路线之争啊?分明是大家伙儿都窝在自个儿那一亩三分地里,把窗户纸当成了铜墙铁壁,还当是全天下唯一的真理呢!
这念头一起,好些人后脖颈子都凉飕飕的。
想起自己厂里那些捂着不肯外传的绝招,想起为个参数和兄弟单位吵得面红耳赤……真蠢啊!
何雨柱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目光扫过这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孔,仿佛看到了全国成百上千个工厂车间、研究所实验室里,无数个老李和小张正在上演着同样的戏码:
固执己见的争吵、基于片面经验的判断、重复低效的试错、宝贵的教训和经验被隔绝在一厂一地的围墙之内,最终可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或一份尘封的报告。
技术、诀窍、经验、教训……它们明明存在,却像散落的珍珠。
以何雨柱超越时代的眼光看去,这信息流通的阻滞简直令人窒息。
上海厂费尽周折验证的气压补偿阀设计,东北老李用血汗换来的升温节点经验,蓉都所刘建民组摸索出的间歇性强光刺激法……这些宝贵的何氏醒醅诀级别的发现,此刻都如同被锁进了各自厂区的保密柜,或者仅仅在地方经验交流会上昙花一现。
跨地域的沟通,靠的是像周渭南、沈弘毅那样亲自带着几麻袋土特产上门致谢时捎带的只言片语,或是几个月才能周转一次的、语焉不详的行业简报。
电话?那是稀罕物,且长途通话成本高昂、效果堪忧。想要一个技术问题得到异地同行的即时反馈?
想要知道千里之外的某个车间是否已经摔过自己正要跳的坑?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信息的传递慢如牛车,失真得厉害,时效性更是无从谈起。
这种信息茧房不仅造成了巨大的重复浪费,更严重阻碍了整个行业前进的脚步。
打通这条渠,其难度无异于在崇山峻岭间开凿运河——需要打破地域的藩篱、制度的惯性、甚至人们固守经验不愿外传的私心。
“今天我能给他们断这个案,明天呢?后天呢?”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我们缺的不是技术,是让技术流动起来的渠啊!”
然而,正是预见到这重重艰难险阻,想到一旦成功那将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让全国的技术火花瞬间点亮、让宝贵的经验教训共享、让老李和小张们不再蒙着眼独自摔跤!
正当何雨柱思忖着,走廊尽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喊:
“来信了!家里来信了!快!快去取信啊——!”
原本还沉浸在技术争论中的学员们,争论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脚步声和按捺不住的询问:
“哪呢?信在哪取?”
“有我的吗?有四川来的吗?”
“哎,老刘,帮我看看有没有河北的!”
走廊里瞬间热闹起来,那股子争先恐后的劲儿,比刚才争论技术参数还要热烈几分。
何雨柱站在门口,看着这瞬间转变的场景,心中感慨万千。
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工程师、技术骨干,哪个不是撇家舍业,一头扎进这封闭的培训班里?
离家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有余。这年头,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视频。
一封家书,承载着的是沉甸甸的牵挂,是妻儿的平安,是父母的叮咛,是支撑他们在异乡熬过枯燥学习和高强度工作的精神食粮。
在这个交通和通讯都极度不便的年代,家书抵万金,绝非虚言。
他想起以前院子里秦淮茹盼傻柱带剩菜的样子,跟眼前这群大男人盼家书的神情,竟有几分相似——都是对补给的深切渴望。
有人拿到信,当场就撕开封口,靠着墙根就迫不及待地读起来,脸上不自觉漾开笑容;
有人没收到,眼神里难掩失落,嘟囔着“咋还没到?该不是路上丢了吧?”;
还有人拿到信却没立刻拆,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最贴身的衣兜,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细细品读。
“嗨,没信急死,有信更急死!看这写的,就一句家中一切安好,勿念,这哪够啊!想知道点具体事儿,难呐!”
旁边人打趣道,“知足吧你!有这安好俩字,还不够你乐呵几天的?总比发电报强!那玩意儿一个字八分钱,写多了肉疼!
上回我们车间老周媳妇要生了,他想写妻分娩速归,一咬牙减成‘生速归’。
结果电报员笔一滑,生字写得像主,变成主速归。他拿着电报直发蒙:这主是谁?”
这话立刻引起共鸣。几个学员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起电报的段子。
“最怕就是那种母病速归!收到这种电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路火车急得嘴起泡,结果到家一看,老太太活蹦乱跳,就为了让你回去相个亲!”
哄笑声在走廊里响起,冲淡了刚才没收到信的失落,也道尽了那个年代远距离通讯的辛酸与无奈。
电报,是紧急关头的选择。相比之下,信虽然慢,却能承载更多家长里短、嘘寒问暖的平信,成了游子们最贴心的慰藉。
何雨柱听着这些带着烟火气的抱怨和笑声,嘴角也噙着温和的笑意。
这充满时代特色的盼信场景,生动而真实。
然而,就在这笑声与喧闹之中,看着学员们摩挲着家书如获至宝的样子,看着那承载信息的信封在人们手中传递……何雨柱脑子里仿佛啪地亮起一道闪电!
一个大胆、清晰且极具操作性的构想,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驱散了之前的迷雾。
“——对啊!既然家信能互通有无,技术为什么不能?信……信封……地址……传递……这不正是现成的法子吗?!”
何雨柱低声喃喃自语,“散落的珍珠……那就给它们都装进信封里,贴上地址,让邮差来跑!”
他转身就往外走。目标明确——找宋老!
在实验室门口,正好撞见宋老。
何雨柱一把拉住他,也顾不上周围人来人往,语气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宋老!宋老!等等!我有个想法,憋不住,得马上跟您说!”
宋老被他这架势弄得一愣,停下脚步:“哦?柱子,又琢磨出什么名堂了?看你急的。”
何雨柱深吸一口气:“咱们……咱们能不能办个技术简报?”
他顿了顿,“就相当于……给全国搞微生物发酵、搞这行当的技术员、老师傅们,搭个技术茶馆!
谁家车间里憋出了什么好用的高招、土办法,行!写上来!谁家被卡在哪个环节,死活过不去,行!也写上来!
甭管是窍门还是坑,都往上招呼!我,或者咱们组织人,负责整理、验证、再回信!把有用的东西筛出来,用大伙儿能听懂的大白话讲清楚,定期发下去!”
他越说越激动,直直地看着宋老:“宋老,咱们不能让大家一直蒙着眼摔跤啊!东边摔了,西边不知道,南边又接着摔!
这得耽误多少事?浪费多少功夫?这技术简报,就是要把摔跤的坑指出来,把爬起来的法子传出去!您看……这事,能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