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连瞎子都看得见她的影子(2 / 2)
流民们将信将疑,但林墨从容不迫的气度和她取出的那些闪着寒光的银针,终究让他们安静下来。
林墨为众人施针,又在免费派发的镇痛散中,悄然加入了微不可察的共感文粉末。
当夜,所有服药的流民都陷入了深沉的梦境。
而在林墨的“忆根草”探测仪上,一幅幅破碎而血腥的画面被重构出来——叛军头目围着篝火,狂笑着公布计划:三日之内,兵分六路,焚毁包括东沟台在内的六座民策台,彻底断绝这股“妖言”的根源!
林墨面沉如水,她不动声色地将这份情报以“疫病预警,流民将于三日后流窜至六地”的名义,用飞鸽加急传给了蓝护卫。
同时,她教会东沟台的村民,将最基础的共感文刻在陶片上,埋入通往村落的各个路口。
“她把规则种进了地里,我们就让大地替我们睁着眼!”林墨对老村正说道。
两日后,蓝护卫亲率一队精兵,伪装成流寇的模样,杀气腾腾地逼近东沟台。
这不是为了破坏,而是苏烬宁离京前与他定下的最终考验——测试民策台的自我守护能力。
然而,他们未及动手,便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村中所有的孩童,竟自发地集结在民策台上。
那名盲童立于台心最高处,他没有惊慌,没有哭喊,只是庄重地平举起双手,口中哼唱起一段古怪却又异常熟悉的音律——那旋律,分明是当年宁安殿屋檐下铜铃被风吹响的节奏,只是变了音调,变得更加苍凉、更加悠远!
刹那间,台基四角的“笔芽花”仿佛听到了号令,同时向空中释放出大量淡青色的花粉。
空气中,那些花粉与流转的微光迅速凝结,勾勒出一幅巨大的、由光构成的防御阵图!
与此同时,远方天际,六个方向遥遥亮起光柱,与东沟台的阵图遥相呼应。
地脉,在这一刻共振!
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如巨浪般扩散开来,蓝护卫和他身经百战的精兵们只觉胸口如遭重锤,竟被这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硬生生逼退了三十步!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那不是刀剑,不是壁垒,而是一种源于土地与人心的集体意志。
蓝护卫缓缓收刀入鞘,他凝视着高台上那个神情肃穆的盲童,良久,低声下令:“撤。他们,不需要我们了。”
回程途中,他在写给皇帝的密报上,只留下了一句:“真正的护城河,是人心记得你。”
东沟台得救的消息传开,远在皇陵的紫大臣听闻后,竟挣扎着从病榻上起身,命人备马,执意北上。
林墨快马追至半路,试图拦阻,老人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
“前辈,您这是何苦!”
紫大臣看着她,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愧悔,只剩下一片澄澈的冰冷:“你以为我还在赎罪?不,我是在等一句‘你可以停了’。”
抵达东沟台当夜,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独自一人,颤巍巍地跪在了那块新立的无名碑前。
他面对着村中所有识字和不识字的少年,开始用尽毕生力气,口述他所记下的每一条律法,每一桩典故。
他讲了整整三日,声音从洪亮到沙哑,再到气若游丝。
第三日黄昏,当他讲完最后一句“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时,他猛地抬头,只见西沉的残阳下,空中竟浮现出无数个模糊的虚影——那些都是曾被他亲手抹去姓名,却为这个王朝流尽鲜血的义民。
此刻,他们穿越了时空与生死,齐齐朝着这位枯槁的老人,深深躬身。
紫大臣释然一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缓缓倒地,气绝身亡。
他的葬礼上,天降细雪,一夜之间,将整个碑林覆盖。
第二日清晨,村民们骇然发现,覆盖在无名碑上的积雪,竟自然融化,形成了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道在无名,法归众生。”
林墨站在碑前,良久,她从怀中取出那本记录了无数秘辛的《灵识通纪》,没有丝毫犹豫,将其投入了祭奠的火堆。
“从此,无人再需通鬼神。”她轻声说。
火焰升腾,将窥探天机的旧时代,彻底焚为灰烬。
万里之外,苏烬宁行至边关最后一座破败的驿站,夜宿于一间四面漏风的土地庙。
梦中,“末世之眼”的景象再次浮现。
广袤的疆域图上,十七座民策台中,已有十一座被彻底点亮,彼此光带相连,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意志长城。
剩下的六座虽未完全联通,但已有懵懂的孩童,开始在废墟边自发地模仿着种植“笔芽花”的仪式,甚至用灶底的炭灰,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简易共感文。
她醒来时,天光未亮。
她沉默地撕下自己粗麻衣袍的一角,刺破指尖,用那殷红的血,在布条上写下两个字:守静。
她将这块染血的布条,小心地塞进土地庙神像后一根梁柱的裂缝中,然后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她并未察觉,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一只常在庙中栖身的流浪野猫,好奇地凑到柱边蹭了蹭,爪子上不经意间沾染了那一抹尚未干涸的血迹。
随即,它一跃而起,窜上屋顶,消失在黎明前的荒野里。
苏烬宁在远方的沙丘上勒住马,最后一次回望。
风沙遮蔽了她的视线,可她仿佛能看见,那十七座闪光的台影已在地平线下连成一线,如一道新生的、坚韧的脊梁,撑起了这片饱经磨难的荒土。
她不知道的是,那两个由她鲜血写就的字,一场无声的接力,一个迟到的叮嘱,已经随着那只野猫的足迹,开始了它无声而浩荡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