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她缝补的那件衣,是天下最后一道诏书(2 / 2)
一道跨越千里、无声无息的精准校令!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村民们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去追问那个“穿麻衣的女人”是谁,仿佛那只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
他们只是单纯地相信,她留下的东西,总会自己说话。
林墨缓缓站直身体,立于民策台的中心铜盘前,轻轻抚摸着地面上新生的“笔芽花”藤蔓,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和无尽的敬畏:“原来……她不是怕我们忘了她……她是怕我们,太依赖她。”
几乎在同一时间,南境传来急报。
一股旧朝残党,伪造出所谓的“神谕”,利用民众对“信火”的崇拜,煽动流民暴动,试图重建他们的神权统治。
井卫司统领蓝护卫,亲率精锐,星夜兼程,潜入叛乱核心的村落。
他本已拟定好雷霆万钧的剿杀计划,准备用最凌厉的手段,将这股死灰复燃的势力彻底抹除。
然而,当他藏身于暗处,看到的却是让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夜幕降临,村中的孩童们并未入睡,而是自发地组织起一场“守静夜会”。
他们围坐在一块废弃的石台边,将一种特殊的陶片磨成细粉,均匀地洒在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将整个村庄的核心区域笼罩其中。
蓝护卫看到,几个伪装成流民的叛党探子,试图悄悄潜入圆环。
可当他们的脚踏上那片花粉的刹那,原本洁白的粉末,竟瞬间变成了不祥的灰黑色!
“叮铃铃——”
孩童们立刻高声唱起了一段曲调。
那曲调清脆悦耳,却让蓝护卫浑身一震——那是宁安殿风铃声的变调!
是苏烬宁当年最常听的安神曲!
歌声一起,村中家家户户的灯火瞬间熄灭,所有村民闭门不出,叛党探子如暴露在烈日下的阴影,无所遁形,最终在无声的孤立中仓皇溃散。
蓝护卫藏身于黑暗之中,那双比石头还硬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震撼与动容。
他没有现身,没有干预,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归途中,他当着所有部下的面,亲手撕毁了那份早已拟好的剿杀令,在行军沙盘上,用手指重重地划下了一道无形的边界。
“传我将令,”他声音沉稳如山,“从此,井卫司只护法,不代断。”
春启之时,阿阮带领着新一代的共感文使徒,来到宁心湖畔,主持一年一度的“春启仪式”。
当上百道纯净的意识汇入地脉,与冰封的湖水共鸣时,厚厚的冰层剧烈震动起来。
然而,这一次浮现的,不再是那篇熟悉的《耕心诀》。
而是一行全新的、从未有人见过的共感文字,笔锋古朴,如天地自成:
“种字者,不收名。”
阿阮怔在原地,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她明白了,这不是苏烬宁留下的新教诲,这是这片土地、这十七座民策台、这无数信奉者的集体意识,在经历了无数次推演与孕育后,自发生成的第一句“回音”!
仪式结束后,一名年纪最小的使徒仰着脸问她:“阿阮师父,我们还要去找那位姑姑吗?”
阿阮摇了摇头,她指向那如镜面般的湖面倒影,倒影中,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无数村落里,孩童们正低头在泥地上划写着那些简化的符号。
“她不在路上,”阿阮微笑着说,“她在每一笔落下之前。”
当晚,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她将那本象征着传承与权威的《共感文初典》,亲手投入了祭祀的湖火之中。
书页在火焰中卷曲、燃烧,化作漫天灰烬,随风而起,如一场璀璨的星雨,洒落向王朝的四面八方。
万里之外,北疆深处的毡房内。
苏烬宁拆开了最后一包药囊,倒出里面仅存的一粒、足以延缓“末世之眼”反噬三年的“续魂丹”。
她凝视着这粒能换来苟延残喘的丹药许久,最终,面无表情地将其碾碎,混入一碗温热的羊奶中,喂给了门外一只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跛脚小羊。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卸下了最后的重担。
夜半,狂风骤起,卷着冰冷的雪粒,疯狂地扑打着毡房。
苏烬宁忽然感到喉头一阵奇痒,随即是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一缕温热的液体从指缝渗出,滴落在桌上摊开的地图上。
那滴殷红的血,不偏不倚,正好覆盖了一座位于极西边荒、尚未与地脉网络完全联通的民策台光点。
她抬起手,想要将血迹擦去,可手却停在了半空。
窗外,不知何时,一株顽强的“笔芽花”藤蔓竟已攀上了窗棂,细嫩的叶片在狂风中轻轻摆动,像一只温柔的手,试图替她拂去那刺目的血红。
苏烬宁缓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体内生命力的最后一点余温正在飞速流逝,她疲惫地闭上了双眼,轻声低喃,仿佛是对自己,也像是对这个由她一手缔造却又正在挣脱她的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这次……我不看了。”
在她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际,地图上,那十七座民策台的光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在同一时刻,骤然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幽光,如夜空中遥相呼应的群星,沉默,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