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橘香（2 / 2）

瓶子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远处街角的垃圾桶。

他顺手从裤兜里掏出最后一个橘子，塞到神崎手里。

“留着路上吃。全国大赛的时候，说不定我会溜达过去看看——如果那天我能起得来的话。”

他背对着神崎，潇洒地挥了挥手，身影晃晃悠悠，很快消失在街角。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淡淡的、独特的橘子清香，萦绕不散。

神崎握着那个还带着龙雅掌心余温的橘子，独自在长椅上又坐了一会儿。

橘皮光滑而富有弹性，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他小心地剥开，将一瓣果肉放入口中。

熟悉的酸甜滋味在舌尖绽放，这一次，似乎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要清甜。

回到训练中心时，天色已暗。

在大厅遇到奇柯·巴连廷，对方看着他，惊讶地眨了眨那双大眼睛：

“凛司？你看起来……心情好像很好？碰上什么好事了？”

神崎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角。

那里似乎确实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还剩下的几瓣橘子，然后轻轻扬了扬，声音平和：

“嗯，碰到个老朋友，请我吃了很甜的橘子。”

训练中心的室内球场，巨大的顶灯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纤尘毕现。

神崎站在底线后方，微微躬身，专注地感受着手中球拍拍线的张力。

拉尔夫·莱因哈特站在网前，脸上带着惯有的、如同面具般完美的微笑。

但那双向来温和的蓝眼睛里，此刻却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神崎。

“开始吧。”拉尔夫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第一个发球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凌厉无匹的攻势，直扑神崎发球区的死角。

神崎精神高度集中，脚步迅捷横移。

球拍在触球的瞬间做出极其精细的微调，借力打力，将球回到对方相对薄弱的反手位。

然而拉尔夫似乎早有预料，跨步上前，动作流畅而高效。

打出一记漂亮的i，再次将压力抛回。

多拍的相持中，神崎全神贯注，试图寻找拉尔夫防守体系中的一丝破绽。

但美国青少年队的队长，其防守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密不透风。

每一个回球都带着精确的计算和强烈的目的性。

不仅仅是回球，更是在布局，在施加心理压力。

这与街头网球的天马行空截然不同，也与日常训练中的模式化对打有着本质区别。

这是真正高手之间的博弈，是智慧、技术与意志的全方位较量。

“你的击球很规范，基础非常扎实。”

在交换场地的短暂间隙，拉尔夫用毛巾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汗水，语气平和地点评。

“但有时，太规范了反而是一种束缚。”

神崎用毛巾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问道：“规范不好吗？”

“规范本身没有错，它是基石。”拉尔夫微笑，眼神深邃。

“但规范往往意味着可预测。而在顶级的对决中，最致命的弱点，就是被对手预测到你的下一步。”

第二局开始，神崎有意识地尝试改变节奏。

他将在西班牙学会的、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变速球。

与在瑞士磨练出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落点控制结合起来。

比分开始变得胶着，每一次得分都需要经过艰苦卓绝的多拍较量。

对体力和专注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很好。”拉尔夫在飞奔救起一个极其刁钻的网前小球后，难得地出声称赞，气息依旧平稳。

“这才是你该有的水平，神崎。将你学到的东西，真正化为己用。”

神崎突然明白了。

这场练习赛，拉尔夫的目的并非仅仅是检验他的技术水平。

更是在测试他的临场应变能力和战术整合能力。

拉尔夫正在用他密不透风的网球，逼他突破自己习惯的“舒适区”。

将来自世界各地、风格迥异的网球技巧，真正地融会贯通。

形成独属于他自己的武器库。

当神崎在全速奔跑中，打出一记完美融合了美国力量训练成果与自身旋转理解的强力制胜分时。

拉尔夫没有试图去救球，而是站在原地，轻轻鼓了鼓掌。

脸上露出了真正意义上带着赞许的笑容：

“就是这样。不要被任何一种固定的风格所束缚。”

“立海大的严谨，街头网球的随性，都只是工具。”

“找到那个平衡点，找到真正属于你自己的网球表达方式。”

离开灯火通明的训练中心，夜晚的凉风让神崎因激烈运动而发热的身体感到一丝舒爽。

他想起龙雅在街头球场说的那些话，与拉尔夫刚才的指点，在某些层面上，竟然奇异地重合了。

确实，网球不该被任何固有的条条框框所束缚。

无论是立海大附中那近乎严苛的纪律性与战术执行力。

还是街头网球无视规则、追求自由的随性发挥。

抑或是世界各大训练营强调的科学体系与数据支撑。

它们都只是通往网球巅峰的路径之一，是工具，是养分，而非终点。

他握紧手中的球拍，感受着掌心因为长时间紧握拍柄而产生的轻微刺痛感。

这条通往巅峰的道路还很长，遍布荆棘与挑战。

但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内心想要前往的方向。

以及，什么是“神崎凛司”的网球。

回到宿舍，简单的冲淋洗去一身的疲惫和汗渍。

神崎从行李袋的侧袋里，拿出最后一个橘子——龙雅给他的那个。

橘皮依旧散发着那股特有的、清冽的香气。

在安静的房间里淡淡地弥漫开来。

让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个阳光灿烂的街头球场。

和那个总是显得漫不经心、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

却又比任何人都更透彻地理解网球本质的家伙。

他小心地剥开橘皮，然后细致地将包裹在橘瓣上的白色橘络一丝丝地撕扯干净。

这是他从小的习惯，吃橘子一定要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杂质。

真田弦一郎曾经对此皱眉，认为这种过度的讲究在某些时候是一种浪费时间。

而幸村精市则微笑着说过，这大概是神崎式的、流淌在血液里的完美主义的一种体现。

去了络的橘子瓣，果肉饱满，晶莹剔透。

他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瞬间充盈。

神崎闭上眼睛，一边品味着这熟悉的味道。

一边开始在脑海中清晰地复盘今天与拉尔夫那场高强度练习赛的每一个细节。

每一次失分的原因，每一个制胜球的关键，每一次战术选择的得失……

思绪如同精密的光标，在记忆的录像带上缓缓扫过。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是来自日本的国际长途。

“凛司，准备得如何了？”电话那头传来真田沉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即使隔着遥远的太平洋，也能感受到那份固有的严肃。

“嗯。”神崎应道，目光落在手中剩下的橘子瓣上。

那明亮的橙色在他深紫色的眼眸中映出小小的光点。

“差不多了。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似乎更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真田追问，带着他一贯的追根究底。

神崎看着手中那瓣橘子，轻声回答，语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明白了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网球。”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似乎是真田在消化这句话的含义。

随即，他沉声道：“很好。”

挂断电话，神崎将剩下的橘子瓣全部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开始收拾行李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已经干瘪的橘皮上。

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拿起它，小心地抚平褶皱。

然后找了一个空白的信封，将它轻轻地放了进去。

这个略显幼稚的举动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将信封妥善地收进了随身背包的夹层里。

窗外，科罗拉多高原的夜空，繁星格外明亮清晰。

像无数颗碎钻镶嵌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

神崎躺在床上，望着异国他乡的星空，思绪却飘回了遥远的东方。

此刻的日本应该是白天吧？

立海大的网球部员们是否还在进行着艰苦的加练？

真田和幸村又在商讨着怎样的战术？

还有那个行踪不定的越前龙雅，此刻又漂泊到了世界的哪个角落。

在谁的球场边，漫不经心地剥着橘子？

最后涌入脑海的，是全国大赛赛场的喧嚣景象。

带着这些纷乱而熟悉的思绪，神崎缓缓沉入梦乡。

梦里，他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网球场上，四周雾气氤氲。

手中的球拍轻如羽毛，每一次随心所欲的挥拍，都带起一阵清新而持久的橘香。

那香气驱散了迷雾，指引着前路。

次日清晨，前往丹佛国际机场的大巴上。

神崎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沐浴在金色晨光中的西部景色。

手机传来一声轻微的震动，他拿出来一看。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简短信息：

“别忘了吃橘子。 ——龙雅”

神崎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形成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他没有回复，只是将那个号码存了下来，然后收起了手机。

窗外，科罗拉多壮丽的晨光正好，天空湛蓝如洗，预示着又一个晴朗的日子。

飞机在轰鸣中拔地而起，冲破云层，向着太平洋彼岸飞去。

神崎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侧袋里，拿出一个在机场便利店买的橘子。

剥开橙黄色的外皮，清新的香气再次散发出来。

他掰下一瓣放入口中，仔细地品尝着。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今天的橘子，味道似乎比平时吃的任何一个都要清甜一些。

他透过舷窗，看着下方越来越小、逐渐被云层覆盖的城市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