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流血的古籍（中）（1 / 2）
那只穿着陈旧厚底官靴的脚，沉重地踏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第一级台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丧钟敲在陈默的心头。腐朽的木制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陈默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手指死死攥着那根冰冷的铁质灯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腕上的伤口在刚才的翻滚中彻底崩裂，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顺着指尖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形成一小滩粘稠的暗红。滴答声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猎手引路。
“嗬……嗬……”
风箱般沉重而粗糙的呼吸声从楼梯上方传来，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作呕的湿滑感。它没有立刻冲下来，而是在楼梯口停顿着，仿佛在享受猎物最后的恐惧，又像是在黑暗中精准地定位那新鲜血液的气息。
陈默的目光死死盯住楼梯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的“视线”如同冰冷的蛛丝，已经缠绕在他身上。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再次瞥向房间角落——那套水蓝色的戏服。之前自动抬起指向铁门的袖口，此刻却软塌塌地垂落下去，叠放得整整齐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那条袖口所指的方向，那扇低矮、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锈蚀铁门，却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唯一的生路吗？还是一个更深的陷阱？
没有时间权衡了。
“咚！”
第二声脚步落下，更近了一步。楼梯的呻吟声更加刺耳。
陈默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眩晕感。他不能再待在这里等死！他必须赌一把！
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单手撑地，踉跄着冲向那扇铁门！脚步虚浮，身体因为失血和恐惧而摇晃，但他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
“砰！”
他的肩膀重重撞在铁门上，冰冷的锈迹沾了他一身。门上没有明显的门栓，只有一个早已锈死的简易插销。他用手去掰，插销纹丝不动，反而刮掉了他手上的一层皮。
“咚！咚！咚！”
楼梯上的脚步声陡然加快！那东西似乎被他的行动激怒，不再慢条斯理，而是以一种沉重而迅捷的速度冲下楼梯！风箱般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而响亮，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
陈默甚至能闻到身后扑来的一股混合着泥土、尸腐和陈旧脂粉的恶臭！
他头皮发炸，来不及多想，抬起手中的铁质灯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锈死的插销猛砸下去！
“铛！铛！铛！”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回荡，火星四溅。
插销在巨力撞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但依然顽固地卡在那里。
身后的恶风已然扑至！那沉重的呼吸声几乎就在耳后！
陈默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存在，已经伸出了无形的爪子，即将攫住他的后颈！
“给我开——！”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恐惧都灌注在这一击之中，灯架带着破风声，狠狠砸下！
“咔嚓！”
一声脆响，锈蚀的插销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
几乎在插销断裂的同一瞬间，陈默感到后背一阵刺骨的冰寒，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了他的皮肉！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抓住了他破烂的外套，要将他向后拖去！
他爆发出最后的潜能，身体猛地向前一撞！
“哐当！”
铁门被他硬生生撞开，他整个人向前扑倒，滚入了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黑暗之中。
就在他滚入门内的刹那，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瞥——
借助着从门外透进来的、手电筒残余的微弱光芒，他看到了那个追猎者的局部。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具象的人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颜色。大片大片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色，如同浸透了干涸的血液，构成了一件宽大、模糊的袍服轮廓。这袍服并非实体布料，更像是由流动的污血与浓稠的阴影交织而成，边缘在不断蠕动、变形。
而在那袍服的袖口处，伸出的……正是他之前看到的那只青灰色、干瘪如同树皮的手！此刻，那只手正抓着他刚刚被撕扯下一块布料的背部位置，指尖缭绕着丝丝黑气。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在那片暗红色的袍服上方，脖颈应该存在的位置，他并没有看到清晰的头颅。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不断旋转、扭曲的黑暗。在那团黑暗的中心，隐约有几点幽绿色的光芒在闪烁，如同野兽的瞳孔，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贪婪，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仅仅是这一瞥，陈默就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那团黑暗吸走、冻结！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吼——！”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愤怒与挫败的咆哮从那个存在的“头部”位置发出，震得整个地下室都在颤抖。它似乎被门框或者某种无形的界限阻挡了一下，抓住陈默背部的那只青灰色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骨头！
陈默发出一声痛哼，求生本能让他双脚猛地蹬地，身体再次向前一挣！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他感觉背上一凉，随即是火辣辣的剧痛，但那抓住他的力量终于松开了！
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连滚带爬地向黑暗深处扑去，同时用尽最后力气，反手将那道锈蚀的铁门猛地拉上！
“砰！”
铁门合拢，将门外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景象和那充满怨毒的咆哮声隔绝了大半。但门板立刻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
“咚！咚！咚！”
那东西在外面疯狂地撞击着铁门，铁门发出痛苦的变形声，门轴处的锈屑簌簌落下。看起来，它支撑不了多久。
陈默背靠着剧烈震动的铁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背部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是皮开肉绽，甚至可能伤及骨骼。
他环顾四周，一片漆黑。手电筒遗落在门外的地下室，这里没有任何光源。只有铁门被撞击时产生的震动和巨响，提醒着他危险近在咫尺。
他必须离开门口！
他摸索着墙壁，挣扎着向黑暗中挪动。墙壁冰冷而粗糙，像是未经打磨的岩石。这里的空气比戏院其他地方更加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另一种让他感到熟悉而又心悸的气味。
是血的气味。
不是新鲜血液的腥甜，而是那种沉淀了许久、已经氧化发黑、混合了腐朽物质的……陈旧血污的气味。这股气味，和他之前在血咒图书馆里闻到的那股类似旧铜锈的味道，如出一辙！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巨震。难道……
他忍着剧痛，继续向前摸索。脚下似乎是向下倾斜的通道，地面湿滑，布满了苔藓一类的东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在极致的黑暗和恐惧中，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身后的撞门声似乎变得遥远了一些，但并未停止。
他的手指忽然触碰到了一些刻痕。
粗糙、深邃，刻在坚硬的石壁之上。
他心中一紧，停下脚步，用指尖仔细地感受着那些刻痕的形状。
扭曲、狂乱、带着一种熟悉的痉挛感……和他之前在血咒图书馆那本“活书”上看到的血字，极其相似！
虽然无法辨认具体含义，但那独特的笔触和其中蕴含的疯狂意味，绝不会错！
这里怎么会有图书馆那种血字？！
他强忍着心中的惊骇，继续向前摸索。通道似乎变得宽阔了一些，那股陈旧的血腥味也越发浓重，几乎令人作呕。
突然，他的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摸索。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带有金属质感的物体。形状……像是一个烛台？
他继续摸索，在附近又找到了类似的东西。似乎还不止一个。
难道……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之前为了方便工作而携带的防水火柴——这是他身上仅存的、可能提供光明的东西了。
“嗤——”
一声轻响，火柴被划亮，一朵微弱而摇曳的火苗在他手中诞生，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
借着这短暂的光明，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岩洞，或者说是被人为改造过的地下空间。洞壁粗糙，布满了他刚才摸到的、那种熟悉的扭曲血字刻痕，密密麻麻，如同疯子的日记布满了整个墙壁。
而在他面前，矗立着几个锈迹斑斑的、造型古老的烛台。烛台上甚至还残留着半截未曾燃尽的、颜色暗沉的白烛。
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地面。
暗红色的。整个岩洞的地面，都呈现出一种不均匀的、浸染般的暗红色。仿佛曾经有大量的血液在这里流淌、干涸，经年累月，将岩石都染成了这种不祥的颜色。一些低洼处，甚至还能看到凝固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物质。
这里……根本就是另一个血咒之地！而且，比图书馆那个更加古老，更加……本源！
火柴燃尽了，黑暗再次吞噬而来。
但就在光芒消失的前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岩洞深处，似乎有一个石质的祭坛。祭坛的轮廓古朴而粗糙，上面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
而祭坛的后方，岩壁之上，有一个巨大的、用更加深邃的暗红色勾勒出的符号。
那符号，他从未见过，但只看一眼，就感到一股蛮荒、邪恶、充满了血腥与饥渴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所有的血咒，所有的污秽，都源于那个符号！
“咚！！！”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接近的巨响，从通道来处传来！伴随着铁门彻底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
它……进来了！
陈默的心脏瞬间沉入谷底。
前有未知的、散发着本源邪恶的祭坛和符号，后有那个由污血与怨恨构成的恐怖戏服追猎者。
他置身于一个远比厉鬼戏院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血腥巢穴之中。
无处可逃。
他背靠着冰冷、刻满血字的岩壁，手中的铁质灯架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手腕的伤口、背部的抓伤都在火辣辣地疼痛，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脚下暗红色的、被血浸透的地面上，发出微弱的“嗒”声。
那沉重的、穿着官靴的脚步声，再次在通道中响起，缓慢，坚定，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一步步逼近这最后的藏身之所。
风箱般的呼吸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越来越清晰。
陈默能感觉到，那团旋转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黑暗，已经“看”到了他。
他握紧了手中唯一的“武器”，那根冰冷的铁质灯架，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近乎崩溃的神经。图书馆的诅咒尚未解除，又深陷这戏院之下的古老血巢，面对着一个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恐怖存在。
脚步声在岩洞入口处停了下来。
那东西，似乎并不急于进来。它在享受这最后的时刻，享受猎物濒死前的恐惧。那混合着尸腐与脂粉的恶臭，浓郁得几乎形成实质，充斥了整个岩洞。
陈默的呼吸急促，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死死盯着那片入口处的黑暗，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充满恶意的“注视”。
突然，那风箱般的呼吸声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一种低沉、沙哑、仿佛无数碎片摩擦拼接而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直接钻进他的脑海，带着冰冷的寒意：
“……新鲜……的血食……携带……污秽之印……”